《艰难的一生》•4.祖母的眼泪

程远鹰眼观 2024-04-22 08:12:53

作者:连传浩。整理编辑:连忠卫。

父亲卧床不起后,一改过去母亲对他调养的不好就发怒的现象, 不管母亲弄的什么,能吃就吃,吃不进也就无言地不吃。

看来,父亲已放弃了闹着要调养好求生的念头,他深深知道,在油快熬干灯将熄的情况下,再发脾气无异于催祖母和母亲快点死。

因此,那段时间,家中总是清静得怕人,父亲连哼的声音也总是很小,甚至不哼。

当父亲在小声哼的时候,母亲总是还能稍微出去一下,求人借粮或在家做事,而当父亲连哼的声音也没有的时候,母亲就无心做事,六神无主地时不时去厢房看一下睡着的父亲。

家庭“安静”了,从外表上看,母亲的心情也好像“平静”多了。而此时的我,既不敢在别人家看人家吃东西,更不敢看着母亲喂东西给父亲吃,成天跟着祖母。

祖母也常坐在父亲铺边的时候,我就一人跑到后面山上坐着,呆呆地看系在山上的人家的牛吃草,或凝望北面远远的木兰山。

心里什么不知道,什么也不想,只是怕进家门。

跟同龄的小伙伴也极少一起玩,伯父的长子传福哥只大我一岁,可在父亲生病期间我对福哥几乎没有印象。

他家和我家共一堂屋,他家住在东房,我家住在西房,可我完全记不清福哥当时的样子。看来,我那时是很傻,性格也很孤独。

有一天傍晚,我又一个人在后面山上,在塆子西边往下塆去的小 路上的个水塘边呆呆的玩,这时,从塆子中间春庭哥家东侧的巷子里 走来一位妇女,手上提个菜篮子向我这里走来,可能是到菜地里弄菜 的。

她一见我,就急忙说:“这大的个伢不晓得事,还在这里玩,你伯 伯(我喊父亲喊伯伯)死了,还不快回去。”

“伯伯死了”的意思,我完全不懂,因为我还没有见到过死人的场面。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祖母,母亲和伯父一家,一定是悲痛和忙乱得一团糟,不然,我父亲死了,天又快黑了,怎么没人想起去把我这个六岁的孩子找回来呢?

我回到家中,当时的那个场面,现在仍历历在目。

父亲躺在堂屋 的东边的地上,将被子从头蒙到脚。母亲在父亲的头边哭得死去活来, 祖母一见我回到家中,就一下子把我拉过去,站在她的两腿中间,她跌坐在椅子上,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捏着我的手。

我呆呆地看着祖母的脸,祖母没有哭,但眼睛是红肿的,也许是眼泪哭干了,因为我是天快黑才回家,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落的气。

这时候,伯母等几个妇女死命地将母亲从父亲的身边拉开,扶母亲到房间去了。刹时,祖母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了,热泪滴在我仰望的脸上。

可即使是如此的失子巨痛,祖母的哭泣仍压住悲声,怕自己的哭声再刺痛刚被拉进房的母亲。

因为我回家,母亲还不知道,祖母是怕三代人哭一堆让屋里屋外的人惨不忍睹,祖母当时只是泪眼汪汪地望着我说:“乖乖,你再到哪里去见你的老子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是我一辈子也响在耳边的一句话。当时屋内进进出出的人,昏昏暗暗的油灯,地上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我还有点印象。

可父亲是怎么安葬的,我送了葬的没有,就全记不清了。母亲健在时,我不忍心问这些事情,在还健在的八十多岁的伯母面前,我总想问一些有关父亲生前死后的事情,但总鼓不起这个勇气。

面对父亲的撒手而去,要说心里最割肉的还是祖母。

祖父去世时,我还没出世。祖母养三个儿子,又没女儿,一个小脚体弱的老人支撑这个家。

大儿子勤劳种地做手艺,三儿子不务正业,为人一场的安慰和希望全靠书读得多一点、又敢于到外面的世界闯荡的二儿子身上,偏偏老天存心作对。

叫祖母从哪里哭起,从哪里诉起!面对着被饥饿、被折磨、被痛心摧残的风能吹倒的、失去了男人的媳妇,面对又傻又呆、百事不懂、失去了老子的孙子,叫祖母又从哪里哭起,从哪里诉起!

如果当时我懂事,我就要哭,让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引出白发人 送黑发人的滴血的痛哭!但祖母在我面前始终没放出悲声,而祖母的 眼泪——让屋里屋外的人都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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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鹰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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