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金瓶梅》:第192回

小逸阿逸 2024-04-21 12:10:50

书接上回。

词曰:倦睡恹恹生怕起,如痴如醉如慵,半垂半卷旧帘栊。眼穿芳草绿,泪衬落花红。

追忆当年魂梦断,为云为雨为风。凄凄楼上数归鸿。悲泪三两阵,哀绪万千重。

话说潘金莲,自打孩子不见踪影后,每日精神焕发,反倒觉得称心如意。她指着丫头,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这贼淫妇!我总以为你如日中天,永远不会出错,没想到今日你也有栽跟头的时候。你就像那斑鸠丢了蛋,嘴巴不停地嗒嗒作响;又如同春凳折断了靠背,连椅子都没得坐了;王婆子卖了磨,推都推不动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更是没了指望。怎么,你也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李瓶儿在隔壁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敢出声,只能背地里默默流泪。她心中积郁,加上这些烦恼忧愁,渐渐精神恍惚,梦境与现实颠倒,每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自从官哥儿下葬的第二天,吴银儿就回了自己家中。老冯领了个十三岁的丫头来,五两银子卖给了孙雪娥房中使唤,并给她改名叫翠儿,这些琐事暂且不提。

李瓶儿一方面思念孩子,另一方面又气上心头,旧病复发,下体经水淋漓不止。西门庆请来任医官诊治,吃了药却像水浇石头,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不过半月,她的容颜就大为减色,肌肤也变得消瘦,往日的风采全无。真是肌骨瘦削,如何能承受这么多忧愁!

一日,九月初旬,天气渐凉,金风送爽。李瓶儿独自一人在房中过夜,银床枕冷,纱窗月影婆娑,她不禁思念起孩子来,长叹短吁,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弹击窗棂的声音。她呼唤丫头,但丫头们都已熟睡,无人应答。于是她只得自己下床,趿拉着鞋子,披着绣袄,打开房门走出户外查看。她仿佛看见花子虚抱着官哥儿,告诉她找到了新房子,要一同去住。但李瓶儿心中还念着西门庆,不愿离去,于是伸手去抱孩子,却被花子虚一推,跌倒在地。她惊醒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吓得一身冷汗,呜呜咽咽地哭到天明。真是有情之人难以自持,执着于表象只会让自己迷失。有诗为证:“纤纤新月照银屏,人在幽闺欲断魂。益悔风流多不足,须知恩爱是愁根。”

此时,来保从南京运来的货船已经到了,他派了后生王显前来收取车税银两。西门庆写了封信,派荣海带着一百两银子,还备了羊酒金缎等礼物去谢主事,希望他能在税收方面给予一些关照。

家中铺面收拾得井井有条,又选定了九月初四日作为开张吉日。那天卸货时,连同行李一共装了二十大车。当天,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约有三十多人,都递上了果盒和挂红,夏提刑也派人送来了礼物和红花。乔大户还请了十二名乐工和杂耍艺人来助兴。西门庆这边,李铭、吴惠、郑春三个小优儿负责弹唱。甘伙计和韩伙计在柜台上忙碌着,一个负责看管银子,一个负责讲价。崔本则专门负责收账。西门庆穿着大红衣服,戴着冠带,烧完纸钱后,与各位亲友递过果盒和酒杯,然后到后厅安排十五张桌席,五果五菜、三汤五割一应俱全,重新递上酒水入座,鼓乐喧天。在座的有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韩姨夫、吴道官、倪秀才、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等人,还有李智、黄四、傅自新等伙计主管以及街坊邻舍,都坐满了席面。三个小优儿在席前唱了一套《南吕•红衲袄》“混元初生太极”,酒过五巡,食割三道,下边的乐工开始吹打弹唱,杂耍百戏也纷纷上演,席上觥筹交错。应伯爵和谢希大频频举杯,气氛热烈。

直到日落时分,西门庆才把众人打发走,只留下吴大舅、沈姨夫、韩姨夫、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等人重新摆上桌席继续畅饮。那天新开张,伙计们算账后发现竟然卖了五百多两银子。西门庆满心欢喜,晚上收了铺面后,邀请甘伙计、韩伙计、傅伙计、崔本、贲四以及陈敬济等人到席上饮酒庆祝。吹打乐工演奏了很长时间后才被打发走,只留下三个小优儿在席前唱。

应伯爵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他走出前门去解手,叫过李铭来问道:“那个扎着包髻,长相清秀的小优伶,他是谁家的?”

李铭答道:“二爹您原来不知道?他是郑奉的弟弟郑春。前几日老爷在他家吃酒,还请了他的姐姐爱月儿来助兴呢。”

应伯爵听了,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前日送殡的时候,他也在场。”

随后,应伯爵回到酒席上,向西门庆说道:“哥,你又多了个小舅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西门庆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这狗才,休要胡说。”说着,他叫过王经来,吩咐道:“斟一杯大酒给你应二爹。”

应伯爵看着吴大舅,有些委屈地说道:“老舅,您看这杯酒,罚得我真是莫名其妙。”

西门庆笑着解释道:“我罚你这狗才一个出位妄言。”

应伯爵低头想了想,然后呵呵笑了起来,说道:“罢了罢了,这酒我喝就是了,反正也喝不死人。”

接着,他又说道:“我一向喝不得哑酒,你叫郑春上来唱个小曲儿给我听,我就喝这杯酒。”

于是,三个小优伶一齐上前弹唱。应伯爵让李铭和吴惠下去,只留郑春一个人弹着筝,唱个小曲儿助兴。

谢希大叫道:“郑春,你过来,按着你应二爹的意思唱一个。”

西门庆也说道:“和花子讲好了,唱一个曲儿就喝一杯酒。”说着,他叫玳安取了两个大银杯放在应伯爵面前。

郑春款款地按着银筝,低声唱起了《清江引》。他的歌声悠扬动听,应伯爵听着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郑春唱完一曲,又唱一曲,应伯爵喝得越来越高兴。当他喝完两杯酒时,玳安又连忙给他斟上。郑春继续唱着,应伯爵继续喝着,两人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

谢希大看着应伯爵喝得如此高兴,忍不住笑道:“傻花子,你喝不了就推给我,我是你家的有毛的蛮子吗?”

应伯爵笑道:“傻花子,我明日就做了堂上官儿,少不了的是你替。”

西门庆笑着打趣道:“你这狗才,到明日只好做个韶武。”

应伯爵笑道:“傻孩儿,我做了韶武,把堂上让与你就是了。”

西门庆笑着叫玳安拿东西来打应伯爵,谢希大悄悄在他头上打了一个响瓜儿,笑道:“你这花子,温老先生在这里,你嘴里只恁胡说。”

应伯爵笑道:“温老先儿他斯文人,不管这闲事。”

温秀才也笑着插话道:“二公与我这东君老先生,原来这等厚。酒席中间,诚然不如此也不乐。悦在心,乐主发散在外,自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如此。”

沈姨夫看着西门庆,提议道:“姨夫,不是这等。请大舅上席,还行个令儿──或掷骰,或猜枚,或看牌,不拘诗词歌赋、顶真续麻、急口令,说不过来吃酒。这样大家都能参与,也更有趣。”

西门庆点头赞同道:“姨夫说的是。”

于是,他们开始行令。吴大舅先拿起骰盆儿,说道:“列位,我行一令:顺着数去,遇点要个花名,花名下要顶真,不拘诗词歌赋说一句。说不来,罚一大杯。我就是一起──一掷一点红,红梅花对白梅花。”

吴大舅掷了个二,多了一杯酒。他饮过酒后,轮到沈姨夫接掷。沈姨夫说道:“二掷并头莲,莲漪戏彩鸳。”

沈姨夫也掷了个二,饮过两杯酒后,轮到韩姨夫行令。韩姨夫说道:“三掷三春李,李下不整冠。”

韩姨夫掷完后,饮过酒,将骰盆传给了温秀才。温秀才接过骰盆,微笑着说道:“我学生奉令了──四掷状元红,红紫不以为亵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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