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波

凸凹长篇小说新作《安生》的故事发生在别墅区这一独特的空间中。作品以中国城市化进程和社会大转型中基层社区的治理为大背景，聚焦其中的复杂人事关系和庸常的日常生活。社区是基层性群众组织，小区是社区的构成要件。作者从业主萧不系的视角出发看世界，用一种特殊的结构，呈现业主、物业、社区管理者三者之间堪比“猫鼠游戏”的复杂关系。

小说由《萧不系的别墅梦》《多米诺骨牌》《静水深处的疾风》《暗地里的阳光》《花园分岔的小径》5个相对独立又彼此关联的部分构成。小说将日常百态浓缩在换房子这一事件中，将父辈与子辈、夫妻之间甚至男主人公的“内心荡漾”等各种复杂的人伦关系与内心世界揭示出来。当然还写到了那些更为复杂的社会关系，尤其对那些不可言说的微妙关系多有言及。

作家塑造了萧不系这一具有很强辨识度的人物形象，衣食无忧之后便滑向一种世俗的贪慕虚荣，同时也有自私自利的小毛病，但没有什么大恶之心。但是，在自我的认知与定位上，却标榜自己是超越了芸芸众生的一员。对萧不系来讲，生活的烦恼并没有因为换了别墅而消失，反而增加了不少，甚至连卖掉别墅的心思也有了。首先是“鼠患”问题，最为吊诡也颇为讽刺的是，新置换的别墅依然有“鼠患”，讽刺效果不言而喻。接着是“搭建”引发的种种矛盾，还有装修时家人摔伤、沉迷风水的问题等。《花园分岔的小径》这一部分，住进别墅之后的萧不系将倾诉自己住别墅的烦忧成为主业。最初将别墅梦视为人生的最高追求，结果却带来更大的烦恼，作家笔下的意味颇值得玩味。

由此，作品其实更多的还是在“安居”的主题之上，寻找精神的皈依之所、灵魂的栖息之地。说到底，小说是继续讨论“人如何诗意地栖居”这一古老的话题。《安生》主要书写中产阶级群体，写人到中年如何安放肉体与灵魂这一主题。表面上看，作品聚焦的是社区治理这样的现实民生问题，是安居的问题，其背后也是灵魂如何安放的问题。虽然小说中的主人公一直有一个住进别墅的梦想，很明显，置换别墅并不是一个必然行为，而是一时兴起，只是在中年遭遇种种生活烦恼之后，寻求的一个突破口，本来是企图安放不安的灵魂，结果适得其反。“鼠患”是小说反复提及的事件，但种种迹象表明，“鼠患”明显存在于心头上，其实也就是自己的“心患”。实际上在小说中，女婿没有见到被扔到路上的老鼠，新的房主似乎也没有发现同样的问题，而讽刺的是，萧不系住进新别墅依然有老鼠。这里的“鼠患”问题实则是一个隐喻，是个体内心世界种种欲望与烦忧，是内心深处无法示人的隐秘一面。

《安生》从肉体的居所写到灵魂的栖息之地，是回应当下普遍存在的生存焦虑。封底所引“烟雨蒙蒙鸡犬声，有生何处不安生”诗句其实是对此问题最好的回答。作家在一种极富现实关切的生活深描中，切入隐秘的内心世界，实现一种超越性书写，为个体诗意地栖居寻找着答案，最终让所有的“不得安生”，转化为“得以安生”。不过让人担忧的是，主人公萧不系后来去了大草原，在这里心灵得以净化，整个人突然醒悟，一切的烦忧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这是真正找到了灵魂的出路，还是又陷入另一种形式的虚荣呢？这种逃离生活樊笼的方法早已不再新鲜，在情节的完整性方面，每个部分似乎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清晰的结局，这种未完成性步入一种“有始无终之境”，这正是生活最为残酷也最为真实的一面，人类永远走在寻找灵魂栖息之地的漫漫征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