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尘埃——韩信传:暗度陈仓

真情豫鉴历史 2024-06-15 03:12:09

原创 南郭刘勃

汉元年(公元前206)二月,项羽把天下分割为十九个王国。五月,也就是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的这个月,齐国的田荣就打破了这种天下已经太平的假象。田荣的行动大概不出项羽的预料,但项羽没有想到的,是引起的连锁反应之大。

项羽把齐地一分为三,封田都为齐王,田安为济北王,而把原来的齐王田巿贬为胶东王。田荣既是田巿的叔父和也是田巿的相国,他一定强烈不满,这都是项羽意料之中的事。项羽的算计里,这帮田姓的齐国贵族都是废物,菜鸡互啄会持续很长时间,最后自己去收拾一下残局就可以了。

但事实是,怨愤的力量极其强大。觉得自己受到亏待的田荣,杀了畏惧项羽权威甘愿沦为胶东王的侄儿,干脆自立为齐王。而本来大概都没想到可以获得王位的田都、田安,喜出望外之余,战斗力瞬间归零。田荣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就一统三齐。他可以骄傲的宣称,齐国已经实现了伟大复兴,一个统一强大的齐国,再次屹立于东方。

齐国之外,田荣也得到了强有力的呼应。当时巨野泽(在今山东菏泽市巨野县北,已干涸)一带,聚集了上万盗匪。他们的领袖彭越,出身平平,反秦战争中没有在正面战场建立什么功绩,和项羽之间更没有什么交集,所以项羽分封时不会想到他。现在,田荣赐给彭越将军印,让他与楚国为敌。结果彭越迅速证明自己是个游击战的天才,而对付正面突击所向无敌的楚军,游击战无疑是最有效的战术。

另一个变数出现在赵国。项羽把赵国分割为两个部分:富庶的南部核心地区为常山国,偏远贫穷的北方则是代国。常山王是原来的赵国丞相张耳,而原来的赵王赵歇则被贬为代王。

张耳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享有崇高的威望。战国时代他就是著名的大侠,刘邦都曾经做过他门下的小兄弟。赵王歇却是无能之辈,项羽相信张耳压制赵王歇毫无问题。

但是他又忽略了一个人物,就是陈余。陈余比张耳小很多,当初两人感情至深,相处如父子,号称“刎颈之交”,简直被天下人当作友谊的楷模。但巨鹿之战的时候,张耳被围困在巨鹿城中,城外的陈余没有敢向秦军发动自杀式攻击。项羽大破秦军之后,张耳没有责怪同样没敢营救自己的亲儿子张敖,却怨恨陈余。好得夸张的情谊一旦出现裂痕,就迅速土崩瓦解,从此两个人反目成仇。

陈余没有追随项羽入关,项羽只封给他三个县。而陈余认为自己所得,至少应该和张耳平等,所以田荣一叛楚,陈余就向他借兵,并发动自己那三个县的兵力,猛攻张耳。无法确定张耳是老朽了才仅剩虚名还是从来就徒有虚名,总之他的军队一触即溃。

陈余仍拥戴赵歇为赵王,他们当然也成了反楚的力量。

东方的局势一片混乱,迫使项羽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来应对。

这也就是当时和后来众口齐声指责的项羽“分封不公”。项羽拟定分封计划的过程,韩信全程参与,并且偶尔也能发表几次意见。韩信很清楚尽管不能说项羽毫无私心,但他考虑的最多的,还真就是公平问题。问题在于,旁观者看来的公平,和当事人感受到的公平,完全是两回事。

重出身的王和重军功的王并存,这种双轨制本身就是致命缺陷。血统高贵的六国王室,即使一无是处,也不会承认那些有赫赫战功的武将有封王的资格。而这些武将又大多是贪得无厌之人,所以没有封王的固然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亏待,已经封王的也会觉得自己所得的封地不够多不够好。所以分封制带来的和平一定会被迅速打破,而主持分封的项羽,也就成了怨恨所聚。

当然,这种宏观分析对韩信来说现在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抓住项羽受困于东方的时机,翻越秦岭,夺取关中。

当时汉中通往关中的道路,主要有三条:

第一条,就是刘邦当初来汉中时所走的那条路,即后世所称的子午道。通过这条道路,基本可以由南郑直达咸阳。但为了对项羽表示自己甘于在汉中终老,其中蚀中一段的栈道,已经被刘邦自己烧毁。

第二条道路明显偏西,通过险峻的嘉陵江河谷后,来到关中的西大门散关,突破散关则可以夺取重要的军粮储备基地陈仓,所以这条路也被称为散关道或陈仓道。

第三条路需要向西绕一个更大的圈子,但道路较为平坦易行,因为经过祁山,所以叫祁山道。后世诸葛亮从汉中出发伐魏,对这条道路最为钟爱。

“祁山道太远,陈仓道太险,臣的意见,还是从原路杀回。”有人向刘邦建议,“修复栈道,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子午道的出口是在关中东部,进入司马欣的塞国。而无论祁山道还是陈仓道,都是从西部进入关中,将直接面对令人望而生畏的章邯。

“臣的意见,是明出祁山,暗度陈仓。”韩信说。

刘邦问:“怎么讲?”

“请曹参、樊哙二位将军,率我军主力,出祁山强攻下辨(今甘肃成县)、西县(今甘肃礼县)。”

“佯攻?”

“不是佯攻。章邯是百战名将,佯攻瞒不过他的眼睛,不如堂堂之旗,正正之师。”

这话一说,曹参和樊哙心里都难免有点怵,但想到在汉中生活的憋屈,心里那点英雄气很快被激发出来:“末将愿与章邯决一死战!”

韩信很清楚,刘邦拜自己做大将军,主要是演给汉军将士看的一出戏,对自己还不如沛县出身的老班底信任。所以把汉军主力的指挥权,仍然留给曹参、樊哙。

刘邦盯着韩信:“那,暗度陈仓是指什么?”

“臣愿意率一支偏师,破散关,取陈仓。”

“瞒得过章邯?”

“瞒不过。”

“那?”

“一来,章邯兵力不足,封锁祁山道之外,已经无暇他顾;二来,臣行军的速度,可能比章邯预料的更快一些。”

韩信担任连敖的时间虽然短暂,却也有重要收获,他和板楯蛮的关系处得不错,这次蛮王愿意出兵相助。他们惯走山路,出击可以比汉军将士快很多。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直说了:“我们为什么要硬碰章邯?司马欣好对付得多。”

“是的,司马欣是秦地的三个王里,最无能的一个,但也是项王唯一信任的一个。”韩信微笑着说,“关中的主力,其实在司马欣手里。项王离开关中之前,一定会叮嘱他,一定要看好章邯。我们去攻打司马欣,司马欣恐惧,会向章邯求救,然后就会把兵权交给章邯;我们去攻打章邯,章邯兵微将寡,只能向司马欣求救,司马欣只要自己是安全的,就永远只会担忧章邯是想夺自己的兵权,会坐视不管。”

韩信叹了口气:“可惜章邯一世英雄,却永远要败在自己人手里。”

汉元年八月,汉军开始行动。战事的进展,大抵如韩信所料。兵力和士气都拥有明显优势的汉军两度击败了章邯的部队,但章邯还是展示出卓越的指挥才能,他把残存兵力集中在废丘(在今西安长安区)防御,汉军一时攻城不下。

汉军没有在废丘纠缠,而是迅速向关中其余地区推进。兵多粮足的塞王司马欣看见连章邯都不是汉军的对手,立刻向刘邦投降。翟王董翳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只有废丘的章邯仍在绝望的坚守,一直到十个月后即汉二年的六月,才城破自杀。而这段时间里,楚汉相争,已经波诡云谲般几度攻守易势。

刘邦仍没有把韩信当作最值得托付的大将,他还是更信任自己。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刘邦留韩信和萧何一起留守关中,而亲自指挥麾下众将,向关东地区展开全面攻势。

项羽在齐国的战事,则陷入了麻烦。起先,项羽非常轻松的击败了田荣,早在几百年前的春秋时代,齐国人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招惹来实在打不过的敌人,就把国君杀了向人家谢罪。这次仍然照方抓药,杀了田荣。

但这次套路无效。项羽没有因此退兵,反而夷平齐国的城郭,焚烧齐国的房屋,坑杀田荣的降卒,把齐国的老弱妇女抓作奴隶,大军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显然,项羽对齐国的怨愤已经压抑多年,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彻底发泄。于是,齐国的保家卫国的情怀彻底觉醒,他们聚集在田荣的弟弟田横周围,居然形成了极其强韧的战斗力。

楚军仿佛陷入泥潭之中,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战中消耗精力,尽管从无败绩,但是一时也看不到彻底胜利的希望。

而这个时候,刘邦气势如虹,攻克了楚国一个又一个城邑,一个又一个诸侯归附刘邦,即使项羽最亲信的九江王英布,这时对战局也选择了观望。汉军之外,刘邦又获得了五个诸侯国的军队,集合了整整五十六万大军。汉二年四月,刘邦袭取了项羽的都城彭城。

站在彭城城头远眺的时候,刘邦志得意满。现在,项羽已经没有盟友,最富饶的国土也丧失了近半。但刘邦仍很小心,毕竟项羽的力量在于军队而不是都城,而楚军在东方的齐国虽然陷入苦战,但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楚军现在彭城的东北方向,所以刘邦理所当然在东北重点布防;考虑到项羽的骑兵神出鬼没,东南方向一样不可不防。九江王英布是项羽的老部下,虽然目前他态度消极,但毕竟仍有可能发兵来救援项羽,刘邦在西南的九江国边境一带也设了坚实的防线,这是保护彭城,更是保护五十六万大军的后勤补给线。

只有西北面,刘邦派驻的军队不多。项羽要抵达这里,必须先击溃赵国陈余的势力,这需要时间,而汉军足以在这个时间里做出反应。若刘邦早早往那里派遣大量军队,则陈余恐怕会有所担忧,反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布置完这一切,刘邦彻底放下心来,开始置酒高会,享受彭城的财货和美女去了。毕竟,好酒及色,才是他的本性。

汉王攻克彭城的捷报送到都城栎阳的时候,汉丞相萧何和大将军韩信正在议事。

韩信看了捷报,叹了口气:“丞相,关中现在能聚集多少兵马,就都交给我带去荥阳吧。”

萧何惊讶:“没有汉王的命令,这可是……”

韩信很直接:“我若不出兵,恐怕就没有汉王了。”

萧何直盯盯看着韩信,他平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但关键时刻,并不缺乏决断力。而在军事问题上,他绝对相信韩信的判断。

萧何一咬牙:“大将军,汉国的生死存亡,就在你了!”

五月,韩信的军队开到荥阳的京、索之间,果然,刘邦一路溃败至此。韩信击败了追击而来的楚国先头部队。

“大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韩信知道,彭城之战,汉王必败。”

“何以知之?”

“汉王率领十万大军,就可以横行天下,可麾下有五十六万人……却未必多多益善。”

刘邦脸一红,彭城之战,汉军的指挥,后来确实乱成一团。

“项王用兵,常常却是敌人越多越好,溃逃的敌军,就仿佛是他的先锋。”

这也正是当时的情形。汉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尤其是被睢水挡住奔逃的道路的时候,前后推挤,最后堆积的尸体,堵塞了整个河道。

刘邦一跺脚:“我还是不明白,项羽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西面……”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陈余与咱们虽是同盟,但谁都知道,一旦灭了项王,就要反目为敌的。阻止项王西进,是消耗赵国的力量,成全汉王。而汉王与项王这一场大战后,赵国的处境,倒是稳当多了。”

刘邦有些出神。看来,靠得住的,终究不是盟友,而是臣仆。

“眼下,魏王豹又绝河关反汉,赵国、齐国也都转而与楚结盟。”韩信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恳求,“汉王若不嫌弃,韩信愿提一旅偏师,将其一一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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