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何志瑛师长被爱妻“突审”,保守20年的秘密被揭开…

雪域情 2024-06-25 09:38:45



杨桂兰“审”夫

王成文

(一)

火州吐鲁番驻军某师的营区内,有两类房舍:一类是新建的正规营房,两旁的一排排白杨树伸着脖子往上长,房前的葡萄蔓仰着头,朝木支架上爬,燕欢雀跃,风景宜人;另一类则是半截埋在土中的地窝子,土儿吧唧的。

1982年8月中旬,师长何志瑛的爱妻杨桂兰到这里探亲时,欲往崭新的营房方向拐去。

“错啦!”战士笑着拦住她。“新房子里住的都是连队的兵,师长还在地窝子里呢!”

她半信半疑,当她在地窝子里果真见到老何时,又好气又好笑,“你呀你,说什么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车的羊羔皮一朵花,嘿!新疆这么好,你怎么还住在地窝子里呢!”

何志瑛给妻子倒了杯开水,乐哈哈地说:“先连队,后机关,先战士,后干部,老规矩嘛!你看,孔政委、袁副政委、武副师长,师里的几个领导同志不都在地窝子里住吗?”

杨桂兰不再作声。其实,照她看,当兵的住新房,当官的住地窝子,这不稀奇。只是老何不该将住地窝子的事对他隐瞒。从这件事上可以联想到,还有多少事老何至今保着密呀!她打定主意,审一审自己的丈夫。

这一审不当紧,夫妻之间保了20多年的秘密,终于露了馅。杨桂兰才搞清楚丈夫身上究竟有几块伤疤,又听到了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丈夫九死一生的历险记。也就在这同时,老何也发现了妻子的许多秘密,为了支持自己在前线剿匪杀敌,卫国戍边,他含辛茹苦地管好家,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受了多少罪呀!而这是以前她从来不肯讲的。

夫妻俩都象发现新大陆似的,相视无语,心里翻滚着热浪。

(二)

杨桂兰自从做了媳妇后,到部队探亲总共才3次。第一次是1976年春,何志瑛那时先转战藏北高原,后调山南(泽当地区)工作,剿匪平叛,战斗频繁,连着3年没空回家。他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喜马拉雅山如何壮美,雅鲁藏布江的水如何清澈,连树上鸟儿都叫的特好听,满山遍野的花都特好看,把他工作的地方吹得神乎其神。杨桂兰思念亲人,也迷上了这块地方,就兴高采烈地踏上旅途。谁知,她在翻越海拔5200米的雪山时,因高山反应很严重,她口吐白沫,没气儿了,害了一场大病。她对自己身上的病想的不太多,一颗心在老何身上。在这“风吹石头跑,四季穿皮袄,一步三喘气,氧气吃不饱”的地方工作,吃不好,睡不着,再用家务事拖累他,分他的心,天长日久,还能不把他的身子骨搞垮!她意识到自己以前做的对,今后更应这么办。何志瑛进藏整整20年,她就只去过这一次。

第二次是何志瑛所在的部队奉命进驻火焰山下不久,当时由于没有营房,全师部队分散住进民房,撒了5个县100多个生产队。老何呀,就是这么个人,在西藏,唱西藏好,到新疆,唱新疆好。“天南海北”他都不乐意去,专爱在“新西兰”转。杨桂兰怎能忘记,她在西藏探亲期间,老何经常利用晚上时间学点藏语,还编了顺口溜,什么月亮叫达瓦,核桃叫达嘎,吃饭叫卡拉萨,大姐叫阿加拉。他才来到吐鲁番不久,又与维吾尔族老乡交了朋友,念开了学维语的顺口溜:老大爷叫穷大大,父亲叫阿大,哥哥叫阿嘎,姐姐叫阿依拉,奶奶叫阿娜,阿依古丽是月亮花……

“哈,从亚古都(藏语:好)到亚克西(维吾尔语:好),它同少数民族老乡真有缘分!

恰逢七夕,师里的几位领导同志前来聊天,说起了牛郎织女。七夕的晚上,喜鹊搭桥,天上的这对情人相会。杨桂兰想起,前几年,人们的思想乱,每逢这个日子,留守处免不了有人发牢骚:“牛郎织女,一年七月七,嫁给当兵郎,重逢哪有期?”

“找个讨饭的,他前头打狗我后头跟,找个当兵的,当活寡妇!”……

何志英对妻子说:“我是老牛郎,你是老织女啦!不过,我们还不如牛郎织女,牛郎织女一年还能见一次面,我们呢,有时三年两载还不能吃顿团圆饭哩!”桂兰说:“可不,我们结婚20多年,两口子在一起生活,总共23个月还差几天。”本来,师一级的领导干部可以带家属,谁不想过夫妻团圆的日子?可是,这个师自解放后,转战大西北,何志瑛多年不离马鞍。他算了算,自己在营房住了不到3年,哪有机会接家属随军呀!想到这,何志瑛叹了口气,说:“桂兰,跟着我,您和孩子都吃苦了!”

(三)

一阵歉意折磨着这位做丈夫的,当爸爸的,师长变得深沉了。这位当年参加解放大西北的一等功臣,这位30多年来转战新西兰的边陲哨兵,曾经满怀激情地表示:“不恋家乡景色艳,愿与雪山共百年”。他还在诗中写道:“笑披草原寒露,敢采冰山雪莲,乐在天山脚下扎营盘。”对祖国,对人民,他觉得是无愧的,但对妻子,对儿女,他欠了一笔感情账。儿子天峰3岁时,满院子乱跑,初春的一天,小天峰见外头有个胖乎乎的中年军人走进院子,回头就往屋里钻,边跑边叫:“奶奶,奶奶,有个解放军叔叔!”老人朝院子里望了望,忽然一喜,“是您回来了,是你回来了!”接着,转脸向小孙子喊道:“傻乖乖,这是你的爸爸,快叫呀!”何志瑛又是掏糖,又是拿水果,无论怎么哄,孩子总不肯到身边,他心里直发酸。

儿子这样,女儿小红梅也是这样。小红梅长到4岁时,何志瑛回家探亲,这样哄,那样逗,啥法子都用了,还是不亲他,不近他,不叫他爸爸。他窝了一肚子火,假期到了,何志瑛提着包往外走,小红梅“哇”一声哭了,“妈妈,这个人在咱家吃,在咱家住,还提咱家东西走,他坏!”何志英气急了,“啪”一声,打了女儿一巴掌,鲜血顺着小红梅的嘴角淌了出来。背过身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眶湿润了。一路上,他心里难受的不得了。直到孩子长大后,心里还有一块疙瘩。

(四)

尽管杨桂兰年已40挂几了,却依然象做新媳妇,人多的时候,总爱离老何远点打个坐,斯斯文文,说起话来腼腼腆腆的,笑一笑,还用双手捂着脸呢。老战友们都说他们老夫老妻还在谈恋爱。没人的时候,何志瑛招呼她:“桂兰,你不兴坐近一点!”杨桂兰这才往丈夫身边靠了靠。

吐鲁番的夏天,热的让人受不了,外地的人讲笑话,说吐鲁番的县长夏天坐在水缸里办公。杨桂兰帮丈夫擦背时,留起心来,她数了数,老何身上大小有5块伤疤。“你看这么多年,咱们不在一块儿,我没有跟着你,你每次写信都说平安无事,可你身上的大疤小疤是怎么落下的?妻子温柔地问。

丈夫笑笑,“哦,你说身上的疤吗?那是一次连续3天3夜行军,又累又困,晚上睡得死,老乡的炕烧的又热,第二天才知道烫掉一块皮。”

“那你头上的那块疤也是烫的吗?”

“当兵的,马上马下,冲锋打仗,哪能不擦破个皮!”妻子再三追问,他还是那句话。

一次,师管理科科长郭文泰来地窝子里坐会儿。他当过师长的警卫员,杨桂兰便向他咨询老何负伤之事。“哎呀,老嫂子,师长连这都没告诉你呀?”郭文太有点不大相信。杨桂兰点点头说:“老何对我们娘儿几个保密,算是保彻底了,连他在部队担任什么职务,儿子丫头都不知道。”

郭文太陷入了沉思。1945年参加革命的何志瑛,30多年来,参加大小战斗300多次,多次立功受奖,哪能叙述的详尽呀!郭文太问:“1959年3月部队进藏时,你知道不知道哇?”杨桂兰答:“当时老何只对我说去修兰新铁路,哪想到去进藏剿匪?”郭文太说:“那时师长怕你知道了受不了,哭哭啼啼的,怎么能出征打仗!”杨桂兰对此话表示赞同,说:“我们刚结婚才年把时间,他就走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连当地老乡听说部队开走,都呜呜的哭,何况我们当妻子的,可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缠着男人不让走,如果都舍不的男人出征,边疆还保不保!”

郭文太很欣赏她的这番话。又问:“师长进藏后,你们通信多不多?”

杨桂兰答:“他一去几年,哪能不想!我起初写信,提起笔来就掉泪。有一回我赠给他一首诗:‘十八二十三,青春有几年?青春并非苦加苦,苦中必有甜。’写完,泪水掉在信纸上。信发走以后,转念一想,这样写信容易分男人的心,使他产生思乡情,后来就不这样写了,再写信就是多说点让老何高兴的事。可老何也是,从来总说自己好好好,吃苦受罪的事,一点也不漏。”

郭文太回忆着,慢慢地向杨桂兰披露师长发“平安”家信后的秘密。

(五)

拿到老同事的“揭发”材料,杨桂兰再次“审”起丈夫来。何志瑛看看再也瞒不住,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真实情况都抖露出来,当然,他说的很简单。

“在临夏剿匪你听说了,打马良(1956年,盘踞在甘肃、青海、四川边境与台湾蒋介石直接联系的土匪头子)你也知道,这些我都不说了。我对你说部队修兰新铁路,实际上是翻越唐古拉山进藏执行任务。那几年,铺的是地,盖的是天,睡的是羊圈,吃的是冰雪加炒面,这是我说的不成诗文的话。还有的同志比我会形容,他说道:

天当被,地当床;

风扫地,月照亮;

糌粑雪水当食粮;

克服困难斗志昂。

“部队真能吃苦呀!一次去藏北围剿股匪,追歼中断粮几个月,为了生存,为了胜利,大家砸冰捞鱼,捞上来的一点鱼,先熬一锅鱼头鱼尾汤,晚上每人喝一碗,第二天吃鱼身子,吃了后就又投入战斗。

“能吃上鱼,喝点鱼汤还不错,有一个机枪连连鱼也没处捞,连队干部战士都饿得够呛,眼看身体弱的同志撑不住了,党支部开会决定:杀马。任务从1班交到9班,没有人接受任务。是的,战马,它是无声的战友,谁舍得杀它呢!

“一次,我带着骑兵支队在西藏高原追剿残匪。开始,部队每天还能吃到一顿糌粑面,人困马乏时,就在雪地里宿营,我怕战士们冻坏了,亲自站岗,等大家睡上一会儿,我就吹哨子,叫大家起来活动活动再睡。后来,糌粑面吃完了,人断粮,马断料,战马几天就饿死了140多匹,干部战士饿的眼看不见路,有的牺牲了。就在这种情况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发挥了威力。‘宁愿饿断肠,不杀老乡一只羊!’`宁愿断炊烟,不烧老乡一根帐篷杆!’一直坚持到送粮队赶到。

“还有一次,我带着侦查分队去执行任务,进入荒无人烟的大草原后,举目望去,天苍苍,野茫茫,找不到路,几天走不出迷境,带的干粮也快光了,警卫员郭文太就把剩下的一把炒面留给我。我用雪拌了拌,分一点给重病号,又分一点给坐骑,自己却饿得头发晕,大伙儿急得直跺脚。”

何志瑛停了停,又讲到,每次我负伤后,都不让身边的同志跟家里人说,还一再叮嘱回留守处探亲的同志:“见了杨桂兰,就说我在部队能吃能睡,身体壮着呢!”就连他在一次翻车事故中负伤,住了1个月零15天的医院,妻子一直蒙在鼓里呢!

杨桂兰听丈夫说着,伤心地哭了。

(六)

问清了老何的情况后,杨桂兰并没有责怪自己的丈夫。因为夫妻两人彼此彼此,她对丈夫隐瞒的事也不算少哩!老何的父母住甘肃庆阳农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那里的农民吃不饱肚子。有一年冬天,桂兰到婆家省亲,见公公婆婆床上铺的只是一张席,几个孩子没衣服穿,四、五岁的姑娘只好坐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身子,热心勤快的嫂子连背心短裤都买不起,端起饭碗,里头的清汤能照见人!……看到这一切,她的心碎了。临走,她把自己的内衣都留给了婆婆和嫂子。从此后,为了让老何帮助老家克服困难,她7年间从不向老何要一分钱,带着儿女只靠他每月23块钱的工资苦度生计,多少伤心事呵!不让边疆的亲人知晓,眼泪直往肚子里流。

家境是这个样,她还咬着牙攒了一笔钱给婆家带去她。80多岁的婆婆知道媳妇也有一窝子,日子也很紧巴,不忍心收他的钱。在桂兰回家时,婆婆又把这笔钱偷偷地放在小孙女的口袋里带了回来。桂兰发觉后哭了一场。

桂兰年轻时,可争强好胜啦!为了给征郎以宽慰,她在工作岗位上拼死拼活干,每天都起的很早,180斤重的米包,小伙子去背,她也去背。她连续7年被评为单位的先进工作者。

那段特殊的时期,兰州市乱的很。儿子何天峰刚上学,每个星期都要接送,从学校到留守处,这段路有5公里远,坏人经常结伙拦路抢劫,糟蹋妇女,弄得人心惶惶,大白天妇女不敢行走,杨桂兰心里也害怕。“但怕也没法,老何不在家,里里外外不就我一个人。”为了避过大祸,她找了一顶男人的帽子,又穿上一套男人服装,女扮男装,接送孩子。在这条路上,她受的惊,吃的苦,可从来没对谁说过一句。

一把屎、一把尿,杨桂兰把儿女拉扯大了。她规定,谁也不准向爸爸讲妈妈身体的事。原来,紧张的工作,繁重的家务拖累,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先后患了心脏病、高血压、动脉血管硬化和子宫肌瘤等好几种病。她经常感到头痛头晕。一次,她心脏病复发,昏倒在门口半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经抢救脱险。以后,她休克多次,门牙常被磕断,到现在接了5次了。她和丈夫一样,她也叮咛探亲回部队的同志,千万不能对老何吐露真情。当她两次报病危时,还让其他同志代她写信,告诉老何家中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夫妻之间相互保了多少年的秘密,终于公开了。两人都怀着感激的心情望着对方,那情景,就像新婚燕尔一样。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此时谁也用不着问,他们心里都明白。

注:此稿作于1983年,何志瑛、杨桂兰是各自领域的杰出代表,斯人已逝,现整理出来,追思他们的美德,尊崇他们的精神,激励后人奋发图强,为建设一流红军部队和小康社会而不懈奋斗!

(本文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成文:1969年11月陕西汉中市入伍,在西藏军区陆军11师32团3营8连战士、文书,3营书记,7连排长,32团2营4连副指导员,新疆军区步兵11师32团政治处干事,11师政治部科长,新疆阿合奇人武部政委,湖北省江汉油田人武部部长,政委。2011年退休。

作者:王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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