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暴虐无度的朝代。
这里的穷人都不是人，是贵人的玩物。
贵人高兴了，我们就能多苟延残喘两日。
贵人不高兴，我们就得死。
阿娘说，生死不由己，万般皆是命。
可我不认命。
1
我叫原桃儿，无父有母。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三年不结果的桃树突然结果子了，我娘觉得这件事情意义非凡，就给我取名叫原桃儿。
然后在我娘桃儿桃儿中，我就跟着小树一起长大了。
长大了我娘又说，现在日子苦啊，以后要是遇到有钱的大腿要赶紧抱上。
说完我娘撒手人寰了。
我正琢磨着怎么抱有钱的大腿呢。
第二天我有钱的爹就偷偷摸摸的来接我了。
想起娘的话，我转头鬼鬼祟祟的跟着有钱的爹走了。
至于为什么鬼鬼祟祟呢，那当然是因为我要瞒着隔壁家的病秧子了。
不过这一走真是好啊，吃的好了，穿的好了，名字也好了。
吃完饭换上新衣服，我爹说，以后我就是沈姝艺。
我有点听不懂爹的话，就问他，「沈姝艺不是妹妹的名字的吗？」
爹看了我好久，叹了口气摸我的脑袋，「艺艺乖。」
这个我知道，娘有事儿瞒着我的时候也这样。
娘说，桃儿乖。
然后娘瞒着我生病，进土里睡觉了。
爹说，艺艺乖。
然后我就要替妹妹，进轿子嫁人了。
2
爹说我替妹妹嫁的人是当朝三皇子。
皇子啊，肯定很有钱。
可是娘说过嫁人是大事儿，不可以随便，一定要两个人心心相印，情投意合。
三皇子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三皇子。
我刚回府做了相府大姑娘，他就翻墙进来，不仅揍了我一顿，还阴沉着脸警告我，「不要痴心妄想，我喜欢的是真正的沈姝艺。」
他说，「假的就是假的，改了名字换了衣服，山鸡也不是凤凰。」
说完他厌烦的踹了我一脚，拍拍手，拎着从街上买的糕点走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偷偷的跟了上去。
见他高兴的拿着桂花糕进了沈姝艺的院子，温柔的向她递上糕点。
你看，我不能嫁给他，他不喜欢我。
我把娘说的话告诉了爹，爹拿竹鞭狠狠地抽了我一顿，还让我在雪地里跪着反省一夜。
我在雪地里想了半天。
总结：有钱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我有点想娘。
「喂，村姑。你别以为这样本皇子就会心疼你。识相点，赶紧滚。」
我冻得迷迷糊糊中猝不及防的被踹了一脚。
一抬头，是怒气冲冲的三皇子，身边站着冰清玉洁的妹妹。
「姐姐，你在这里干嘛？」
三皇子轻蔑冷哼道，「还能干嘛？肯定是知道本皇子要解除婚约，故意来这里使苦肉计的。本皇子警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听到三皇子信誓旦旦要解除婚约的话，妹妹的脸色焦急的变了又变。
「子归，别这样说，你不是已经答应我爹同意这门婚事了吗？」
「姝艺，你明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皇上给我赐婚的人也是你，为什么你不愿意嫁给我！」
这个我知道，爹说了，妹妹是要做太子妃的，而三皇子生母家族一般，不仅不得皇上喜爱，更不得朝臣爱戴，他做不得太子。
可我不能讲，只能看着三皇子傻傻的被蒙在鼓里，看着妹妹拉过三皇子的手，惺惺作态。
「子归，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荣华富贵，只想要自由。我们现在这样不就是挺好的吗？」
三皇子不开心，但还是一把抱住妹妹，还要傲娇的仰起头看着我，施舍般对我说，「行吧，看在姝艺的面子上，本皇子允许你以后睡在本皇子的柴房了。」
妹妹紧跟着说，「还不快谢谢三皇子和我。」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柴房还是留给妹妹吧。」
我娘说了，桃儿要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嫁不嫁由不得你，爹已经接旨了，姐姐就安心的去住柴房吧。不嫁的话，小心我让爹爹打死你。」
你看，穷人的命就是这般轻贱，连喜欢都做不得主。
生死不由己，但我不能死，我得赚钱给病秧子拿药。
3
夜里，雪越下越大，厚厚的一层覆在我的身上。
我又想起了娘。
去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娘说出去买菜，让我乖乖在家等她。
我在家里等啊等，始终等不到娘。
想起前几日隔壁杏儿娘说，最近世道不太平，出门一定要小心。前两天王麻子上街冲撞了贵人，被贵人乱棍打死，还有隔壁家的陈阿娘，因为走路蹒跚碍着贵人的眼，被打断了双腿……
寒风凛冽，带着呼啸，我在门口拐角处听到了娘痛苦压抑的哀嚎。
「贱人，一脸狐媚子像，谁允许你长这副样子的，想勾引谁呢？」
「夫人明鉴，我没有……」
「还敢顶撞我？来人呐，给我把她的嘴撕烂。」
「夫人不要……」
娘的话音刚落，一个尚且有些稚气的声音说，「哎呀，娘，别生气了，您若不喜欢她的脸，直接毁了不就好了吗？一个贱民罢了，要杀要剐还不是听娘的。」
我悄悄地探头看，就见娘窝在角落里，衣衫褴褛，对面远远的站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年幼的女子捂着鼻子，嫌弃的挥挥手，然后一帮老婆子捋起袖子蜂拥而上，拿着针向娘走去。
我来不及多想，快速的抓了一把土糊在脸上，挡在娘的身前。
「娘。」
针一根一根的像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街口的乞儿在哭，隔壁的大娘在哭，娘也在哭。
贫苦的人都在哭。
我将娘搂紧，埋头在娘的脖颈处，「娘，
桃儿不疼。」
不知过了多久，有钱的夫人终于满意，身上的手脚散去，娘和我倒在雪地里。
隔壁家的病秧子边咳边跑，求爷爷告奶奶搬来镇上最有名的大夫。
不知何时，下了一夜的雪停了。
「原桃儿，该上轿了。」
上了轿，就不能再回头。
4
皇子娶妻，锣鼓震天，十里红妆。
说是瞒着病秧子，最后到底他还是知道了。
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才怪。
我要是知道皇子娶妻这么大的阵仗，我……也得嫁。
算了，也是难为他拖着那病恹恹的身子跟我隔着人海相望。
小病秧子，别为我难过，我很幸福的。
我嫁的可是三皇子，皇子啊，很有钱，以后再也不用吃硬的窝窝头，也不用跟老鼠抢吃的了，你的病也有人救了……
别哭，你该为我高兴的。
5
三皇子的府邸很大，比我们村加在一起还要大。
落了轿，我就彻彻底底的变成沈姝艺，三皇子的正妃。
三皇子不喜我，但到底没有真的把我安置在柴房。
我猜应该是害怕替嫁之事被戳穿，怕皇上追究怪罪。
欺君之罪啊，掉脑袋的事儿，沈姝艺担不起。
我的思维漫天飘散，三皇子一个踉跄，一声暴怒将它拉了回来。
「哪来的狗奴才，敢挡本皇子的路，拖下去打死。」
我下意识的拽住他的衣袖，「殿下不可，他不是故意的，看在今日……」
他一把挥开我的手，「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本皇子做事，你以为你嫁给我就是真的王妃了是吗？一介贱民，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这样的狗奴才，本皇子杀一百个都是恩赐。」
是啊，他们从不曾把百姓的命看作是命，枉死的人成群结队。
丞相派来看管我的丫鬟悄悄地在我耳边提醒，「王妃，想想你那个病秧子。」
入府前，丞相身边的嬷嬷也曾对我说，「嫁给三皇子以后便是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旁的已经无用了。既然无用，还不如好好的琢磨琢磨怎么哄三皇子开心，让自己少受点罪。」
「丞相吩咐了，小姐要是不能让三皇子为小姐所用，就断了那病秧子的药和生路。」
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不过是寻来哄皇子开心的玩意儿，我尽职尽责的哄三皇子开心，病秧子才能快点好起来。
救病秧子已是花光了所有运气和身家，我哪里还有救别人的能力。
故而那夜，烛火摇曳，挡路的人在我窗前惨叫哀嚎了一夜，血流遍野。
6
病秧子来见了我一面。
他大病初愈，说要带我离开。
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我现在不想走了。
这吃人的世道，穷人是活不下去的。
我没说为什么，病秧子也不问，就说陪着我。
后来那日起我就亲自下厨做菜，糕点，烹茶……
为了了解三皇子，我将沈姝艺的嫁妆一半都用来打探消息。
三皇子好色好赌，强抢民妇……
三皇子爱看美人斗兽……
三皇子平日里好去东郊斗兽，涑河赌场，西园青楼……
一套总结出来就是三皇子喜欢美人。
所以白日里我苦读诗书，夜里美容养颜。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7
三个月后，三皇子才想起我。
这三个月我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成功的从干瘪瘦黑的小女孩变成纤细白皙的小女孩。
刚进屋，三皇子呆愣了片刻，「沈姝艺？」
「臣妾是原桃儿。」
「本皇子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不是三皇子府的金银养人嘛。
他还想再说什么，门口的小厮匆匆来报，「殿下，相府二小姐来了。」
闻言，顾子归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
「她来做什么？」顾子归随意的摆摆手，「把相府二小姐请进来吧。」
转头想握我的手，「桃儿……」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
进门的沈姝艺自然而然的走到三皇子身边挽上他的胳膊。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子归，我想了想明日东湖游船，不然我们还是带上姐姐一起吧。爹爹说姐姐以前是在村野里长大的，应该还没有游过船。咱们就带着姐姐一起去吧，子归你说呢？」
「本皇子知道，桃儿你想去吗？」
我乖巧的点点头，「想。」
游船啊，听着就很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