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农
凌少农，字全大，1918年2月出生于江苏江阴申港镇东街后巷村。1938年8月参加革命，1941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八路军陇海游击支队三大队参谋，新四军独立旅第一团侦察股长，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三三五团团长，第三十八军一一四师参谋长、师长，第三十八军参谋长、辽宁省军区副司令员等职。1988年2月24日在沈阳逝世。
一场特殊的战斗
凌少农
抗日战争中，最艰难的战斗岁月是1941年至1942年。当时日本侵略军集中兵力“扫荡”我抗日根据地，实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在经济上也严密地封锁我们，此外还勾结少数民族败类和国民党反动分子，一次又一次制造流血事端，妄图使人民抗战事业毁于一旦。
在这空前残酷的斗争中，新四军在党中央“发展生产自救，千方百计克服困难，争取胜利”的伟大号召下，冲破层层阻力，在人民的支持下，终于渡过了难关，为中华民族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2年初夏，我在新四军独立旅一团任侦察股长，当时部队夏衣已发，棉衣的布料却无着落。旅供给部蔡部长向旅首长汇报了这一情况。
旅首长研究后，告诉蔡部长：“到专员公署找金明同志，让他想办法帮助解决。”蔡部长满怀希望地出发了。他在淮海区一个农民家里找到了金明同志。蔡部长进屋后，金明心里就猜到几分，笑了笑说：“蔡部长又是来买布吧？”“是的，部队不生产布，也不生产线，要不旅首长能叫我找专员想办法？”两人都笑了。金专员微笑着说：“你知道，我们抗日根据地是没有布的，不过根据地麦子收成好，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蔡部长听到他这样一说很受启发，两人谈一阵子就回来了。
蔡部长连夜赶回旅部，经研究来到团部，详细讲了以麦换布的想法，并要求团里能派我去，说我比较熟悉敌后的情况。
覃政委把我叫到他那里，当时蔡部长和团里的供给处长夏业德都在。他们说，打算让我到敌占区新安镇去想办法用麦换布。我当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心想：侦察敌情还可以，以麦换布，太容易暴露目标。蔡部长见我有些为难，便说：“这件事的确很困难，但这关系到我们部队的切身利益，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任务。”我想应当尽力去办，就答应了。当时我们一起研究了如何进行这一工作。由于日军实行南进政策，极力扩大战争，需要各种物资，据说尤其需要麦子，可是要得很急。蔡部长说：“时间是紧了一点，不过我们可以抓紧。”覃政委说：“就这样决定了，你就全力去抓这件事，我派一个人帮助你搞情报，争取早一点把麦子换成布。”我答道：“是！”
当晚我就要到新安镇去摸情况了。我建议把麦子集中在距新安镇三四十里的地方，这样目标小，不易发生意外。
“只要你在新安镇买好布，麦子运输问题我们负责。”蔡部长回答得十分肯定。
接着，理发员给我理了小分头，我又换上黑绒绸大翻领上衣，黄卡叽西式裤子，登上短丝袜，皮鞋擦得锃亮。从外表看，俨然是一个小老板。侦察员管銮兴化装成我的随员。我们骑上自行车，乘着皎洁的月光出发了。独立旅一团团部设在沭阳南的王集，距新安镇六七十里。我们首先到距新安镇25里的龙泉沟臧玉臣家，他是我们抗日民 主政府的一个区委书记。我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天已放亮。后来，老臧听到有人敲门，就顺着窗缝朝外看。我立即发出了联络暗号，并喊了一声：“老臧！”“哦，原来是老凌呀，你怎么不提前来个信？这么早就来了，你可知道，敌人现在正注意我们这些人呢。”
“因为有急事，特来找你。”我说着进了屋。坐下后，老臧向我介绍了新安镇的情况。我说：“老臧，现在我想到新安镇去做一笔买卖，用麦子换布和其它医药用品，你看怎么样？”老臧是个细心人，他向我讲了市场的物价情况，又介绍了一下新安镇最近的情况，然后问我：“你们的身份证和名片都带来了吗？”“我们都带了。”“那好，不过要多加小心。”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骑着自行车由龙泉沟沿宿新公路直奔新安镇南门。门口除有两个伪军站岗外，还有日本大夫在旁边。据说，进新安镇的人都要打防疫针，主要是怕传染什么病。我们推着自行车，若无其事，大摇大摆的进了门。站岗的伪军和那个日本大夫既不盘问，也没给我们打预防针，大概是看我们穿得很阔气的缘故吧。我俩随即骑上自行车蹬向大街。
为了摸清新安镇市场情况，我们重点走了几家商店和洋行，特别注意了麦价和布价。后来我们又以商人身份到了马家粮行，找到了马玉清老板。马老板是当地一位有名望的绅士，他是臧玉臣的姐夫，是拥护抗日的。我自我介绍说姓王，是做买卖的，并递上了臧书记写的介绍信。他见到有臧玉臣的介绍信十分热情。从他的口中我们得知，麦子和布的牌价和实际价格有很大出入。随成交数量的多少价格也不一样，麦子颗粒饱不饱，干不干净也有区别，货源缺不缺更是千变万化，可灵活的讨价还价。我们心里对粮布价格基本有了数。
“马老板，我这次来准备做两笔生意。”“小兄弟是否有麦子？”他单刀直入地问。“是呀，我有些麦子出售，不过想买些白洋布。” “好办好办，不过这两项买卖日木人控制得很严，特别是布匹。一般布行只有几匹或十几匹，除货源短缺外，按日本人的话说还有个资敌问题 (指帮助新四军），搞不好，有掉头的可能，至于麦子嘛，日本人有多少要多少。”我问他：“我到日本洋行直接以麦换布，你看如何？”他有些吃惊，说：“你在这里不熟，自己出面到日本洋行去以麦换布，恐怕那就复杂了。”接着我们商量了由他出面先到日本洋行去试探。
马老板很快就到丰田洋行找到了吉田经理。回来后，向我介绍说：“吉田除对布匹有所考虑外，其它答应当面谈。不过这个人老奸巨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甚至会耍流氓，同他谈话千万要注意。”
第二天下午，我们按约定时间，到了丰田洋行。吉田把我们迎进正屋，看了我们的名片，笑笑说：“哦，你是淮阴来的，好快呀。”
“我的商行在淮阴，前几天到的。”我们相互寒暄了几句。
“你的麦子多多的？我手里有一批货是头等的，你要布买？”
“是呀，我得来回做生意，赚一点是一点嘛！”
吉田有些不信任我，说：“真是生意人，开口赚钱的。”
“吉田经理，我们这个小老板心直口快，只会说实话。”马老板在一旁帮着腔说。
吉田又问：“你这么年轻能办到货？能卖多少？”
我肯定地说：“能卖到五百石左右，还可以多一点。”又加重语气补充道：“我们买卖人最讲信用，办不到不出口。”
这时吉田忽然以怀疑的口气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一看这情况，说：“吉田先生，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新四军。”这一句话把他说愕了，接着我又笑着说：“我不和新四军打交道能买到麦子吗？”这样一来，他也就不说别的了。于是我们讨价还价谈开了买卖。
吉田到底是买卖人，他为能做到一笔大买卖而高兴地说：“你把麦子送到新安镇，我一定把布交给你带回去。”
我提出要求说：“吉田先生，我相信你讲信用，不过我想让您把布送到新安镇以外25里的龙泉沟，在那里交换更为妥当。”
他转了半天眼睛说：“嗯，不行，我把布送到那边，那边新四军大大的有，我的不行。”
马老板看我们双方为交货地点形成僵局，就说了些别的，后来他又说：“吉田先生，我倒有个办法，双方会方便的。在新安镇找三位资产多，有声望的作保，而后再在龙泉沟交换货物，你看如何？”吉田这才摸着小胡子答应了。
回到马家粮行，我不解地问：“三家做保，你算一位，可那两位你哪里去请？”
马老板沉思一会接着说：“我想请兴发洋行钱经理，另一位请百货公司王老板，不过此人胆小怕事，还不知能不能请到……”
后来我们怕王老板不来，就特地请了新安镇警察局老陈帮忙。他既是警察局长，又是我们的地下党员。
第二天陈局长和我们一起来到王老板家，寒暄几句之后说明了来意，果然王老板是个胆小鬼，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王少爷，你来新安镇初次见面，让我做保实在不敢从命。”这时警察局长老陈接话：“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不能只顾一头啊！小老板做买卖最讲信用，今天请老兄帮忙也不是一般……”经陈局长一说，这个胆小鬼才转变态度说：“既然大家相信王少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好，我也算一份吧。”当即由马老板执笔写了保状，三位保人都在上面画了押，盖了章。我向他们表示了谢意。
为了争取时间，我和三位保人一起来到吉田府上。吉田见到保人和保状，既惊奇又高兴，让翻译详细讲解了一番。然后，吉田又强调说：“保状写得清楚，不仅财产在内，全家的性命都在内。”“当然！当然！”买卖就这样定了。交换地点就在龙泉沟。
团首长接到我在新安镇做成交易的报告，立即派团供给处长夏业德同志到龙泉沟和我商定，麦子在邵店以东集中，覃政委带一个营，其中两个连化装成便衣武装，运送麦子到龙泉沟，另一个连潜伏在附近要点，防止敌伪土匪捣乱。
第三天，吉田派4个人用汽车把货送到龙泉沟，我们运送麦子的车队100多辆也先后运到。双方办理了交换手续，一共进行了两整夜。我们不仅换到了布，还在新安镇商贩那里买了其它物品。
办完事，当吉田的汽车开走之后，不料嶂山的土匪二十多多人其势汹汹地跑来说，要找姓王的，并扬言：“请借给我们一部分，不然不要怪我们不客气。”我请示了覃政委，确定由我出面和他们讲，让他们走了就算了。如要真动手，就缴他们的枪。事先我同曾庆祯营长规定了暗号。 我找到他们说：“我王某是做买卖的，大家是朋友，彼此不要伤了和气，请你们先回去，有事咱们以后再商量。”一个黑大个挎着枪，粗声粗气地说：“什么？少说费话，你快把布和麦子拿来。不然你就请到我们嶂山走一趟。”说着，后面那几个土匪就想上来抓我。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既然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够朋友了。”我把手一扬，曾营长带的一个连，三个对着一个，立即缴了他们的枪，这个黑大个傻眼了，连忙跪下口口声声地求饶。
我向他们宣传了新四军的政策，要他转告他们的大队长，如果今后他们抗日，有事可以来找我们，然后又把他们放了。
就这样，部队的棉衣问题解决了。我们在新安镇这场特殊的战斗中，打了一个漂亮仗。（万军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