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我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写出来，最终我鼓足勇气还是写出来吧（人物均为化名），这是妈妈讲的一件真实的事。 “娟儿，你婆婆去世了，快走啊，管事儿的让我来叫你去穿孝衣呢” 邻居婶子跑来告诉我婆婆去世的消息，我手里还在扒着玉米，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玉米粒后我眼里含着泪笑了。 我从三十多岁守寡没再嫁人，就是要眼睁睁的等着她死，她终于死了，还让我去穿孝衣，她们怎么说的出口，她们难道忘了，那年我是怎么被她和公公还有他们的几个儿子打的嘴角流血的，我的门牙至今还少一颗，这都是拜她们家人所赐。 我在这个村里忍受着她的嘲笑谩骂屈辱就是为了看她的死，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丈夫叫韩国栋，他是体制内的工作人员，我没有正式工作，村里有私人的厂房，我给私人打工，我们只有一个儿子，按说我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可是谁也想不到噩梦会降临在我们这个三口之家。 那天中午我从厂里回家，看到国栋在床上躺着，不对呀，他中午一般都是不回家的，单位有食堂，也有宿舍，是有什么事吗。 “国栋，你怎么中午回来了？吃饭了吗？”我一边洗手一边问他。 “嗯，我有点儿不舒服，感觉身上没力气，下午请假了，回家躺一会儿”国栋说话也好像没有力气一样。 “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这几天气温高低变化很大”我有点儿担心，一般国栋很少有病，就是感冒了他也不拿着当回事，他能挺住，这次他都感觉不舒服了，我心里总感觉七上八下的。 “可能吧，就是感觉浑身没劲儿，也没什么其他的，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担心”说话的功夫他还闭着眼睛。 我不放心，擦干净手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对，你还是试试表吧” 说完我递给他一个温度计，让他试试。 一会儿他拿出体温计给了我，我一看低烧，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低烧肯定就是不好，虽然我说不上低烧都会得什么病，但是低烧肯定不好治。 “国栋，起来我们去医院检查，快点儿”我赶紧催促他。 “哎呀，不去，我太累了，你让我躺着休息会儿，休息会儿就好了”国栋说完翻了个身，背对我。 他执意不去，我想前几天他给公婆家干了体力活，我安慰自己，也说不定是累着了，没准儿休息休息就好了，所以我拿过薄被给他搭上，就让他睡会儿。 中午我吃过饭和国栋说了声，直接就去工厂上班了，等我下午回来时他还在躺着。 “国栋，你都躺了半天了，还不舒服吗？”我赶紧走过去问他。 “我浑身没力气”他有点儿虚弱的回了我的话。 “不行，咱们赶紧去医院”这次我没等他说话，直接扶起他就要下床。 “哎呀，我真的不想去，要去明天再去吧，这天都快黑了，孩子一会儿就回来了，明天我请好假咱们去”没办法我只好答应他。 晚上一整夜我都没有睡好，整晚上我不停的摸着国栋的脑袋，试了几次体温还是低烧。 第二天孩子上学后我刚要催促他去医院，这时候他单位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检查，让他赶紧回去，他二话没说又赶紧去了单位。 为迎接单位检查，国栋三四天没回家，我打了几个电话问他怎么样了，他说吃了药，已经没事儿了，让我别惦记，听他的声音好像也好了很多，我也放下心来。 等国栋忙完单位的工作再回家时，我被吓了一跳，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国栋，这才几天你的脸色可不好看，咱们赶紧去医院吧”这次我不允许他再反驳。 也许国栋也挺不住了，直接跟着去了医院，结果医生告诉我们说“你们赶紧去大医院再去检查一遍，我怕咱们县城的医院误了诊” 医生的话让我眼前发黑，“医生，你先告诉我咱们医院的结果，我能挺住”我对医生说。 “应该是白血病”医生的每个字我听得清清楚楚。 国栋没站稳，一下坐到了医院的地板上。 “走，我们去市里”我拉着他租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市里的医院。 可是市里医院的结果再一次让我经受了同样的打击，国栋就是得了那种病。 “国栋，医学这么发达，我们一定有办法，走，回家收拾收拾咱们去大医院，去北京去上海去”我的话没说完，国栋匆匆的走出去。 “你干什么”我紧追上前。 “这病就没治，我花那钱干什么，我要把钱留给你们娘俩好好的过日子，再说我走了你还年轻，该找人家就找人家，该嫁人就嫁人，留着钱给自己和孩子” 国栋的话让我当时眼泪哗哗的止不住的流下来。 “你走了我还要钱干什么”我喊着、哭着、求着他去大医院，可是他的决定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坚决，他也大喊了一声“走，回家”，可是我知道，从此我的天塌了。 回到家，我下车二话没说，一路跑着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公婆院里“爸妈，国栋得了白血病，你们要救救他，你们去劝劝他到大医院去治疗吧，我求你们了……” 我跪着哭着求公婆。 婆婆一向是不问世事的人，她每天吃晚饭就静坐在炕头，一坐一整天，谁家的事儿不过问，也不管，但是她一旦说话，她的五个儿子就必须要听，否则她会骂上三天三夜，公公很听婆婆的话，指哪打哪，一辈子不敢违抗。 婆婆听完我的话，半晌说了句“他死了我还有四个儿子” 公公没说话，我站起身说了句“你们真冷血，几个儿子哪个不是你生的，一个当娘的心真狠”说完我跑着回了家。 国栋就这么挺着，他坚决不去医院，挺不住了自己就吃药，看他难受我的心也碎了，眼泪再也没停过，没多长时间，最后国栋走了，那天他交代了我很多事，他说他们这个家没什么亲情的温暖，大概受他亲娘的影响，大家各过各的，互不干扰，让我埋了他之后就带着孩子找个好人家嫁人，千万别傻傻的留在这个家里，他怕我受委屈。 国栋走了，婆婆一滴眼泪都没掉，她依然坐在炕头上，坐的稳稳的。 料理完国栋的丧事，我一笔一笔的支取给国栋的所有补助，最后支取的丧葬费。 那天我刚把丧葬费支取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喝口水，公婆来了。 进门后婆婆有点儿凶凶的说“钱呢？” “妈，什么钱？”我问她。 “我儿子所有补助的钱” “妈，钱我一笔一笔的都支取回来，可以给你一部分，但是不能都给你” “不给我，我叫你不给我”她说完，我还没来得及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已经火辣辣的疼，那是她给了我一巴掌。 “干什么你，你为什么打我？我怎么了”我捂着脸，气的问她。 “怎么了，我儿子没了，他的所有钱都是我的，我是她亲娘” “为什么都是你的，按法律条文也不是你的，他还有儿子呢？钱就不能全给你们”我也不甘示弱的怒怼。 “不给？我让你不给”婆婆说完，公公上前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一下把我拽到在地上，婆婆上来嘴巴耳光一起打在我的脸上，脑袋上……我脑袋被打的记不清到底挨了多少打，就知道嘴里有颗带血的牙，那是被她们打掉的门牙。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国栋说过他从小就不受公婆喜欢，无论他对公婆多好，最终还是得不到公婆的待见。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缓了缓从地上爬起来，洗干净了脸，我不想让孩子看到，小小的年纪增加他心里的仇恨。 国栋的补助都被公婆抢走，我欲哭无泪欲说无声，我想到过去娘家哭诉，不，我不去，那样自己的爸妈会生气。 突然我脑海里闪出一个想法，我要好好的活着，我要等着看公婆她们死了，那时候我要大笑三天。 在国栋走了的一年以后，爸妈给我说过很多次让我再嫁，她们说我还很年轻，一辈子的路还很长，不让我守寡，我哭着说不，哪怕被爸妈数落，我就是不告诉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我忘不了那天挨的打，无数个夜里我都会那天挨的打惊醒，而我告诉爸妈的是等什么时候我忘了国栋再嫁。 公婆的几个儿子也明里暗里的想赶我走，我知道他们是想霸占我的和国栋这八间房子，他们晚上使坏，往我们的院里扔死了的猫狗老鼠，妯娌在街上看到我就指桑骂槐，好多邻居也劝我往前走一步吧，干嘛受这窝囊气，可我就是不甘心。 就这样我自己一个人打工供孩子读书，孩子也很争气，大学毕业在市里找到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多少次孩子要接我去市里，我咬紧牙坚持不去。 儿子二十六岁那年，给我娶了一个贤惠的儿媳妇儿，儿子结婚那天，公婆没来，我听邻居说我的公婆说“她那个儿子随她，儿子没了我也不指望这个孙子，我有的是孙子，不缺她生养的那一个”。 儿媳妇很心疼我，知道了这些年我们娘俩的遭遇后，她说“妈，以后我过门了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在村里这一等就是几十年，今年我算着婆婆已经八十多岁，这一天我终于等来了，她死了。 邻居婶子见我又笑又哭的，她说“娟儿，你怎么了，娟儿，娟儿” “婶儿，你告诉管事儿的人我会不去给打我的人穿孝，他们已经不是我公婆，从她们打我的那天开始就已经不是，我为什么要给她去披麻戴孝” “可是她毕竟是国栋的亲娘啊，再说你又没再嫁人，你去了不就等于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些年了仇恨也该淡了，听我的去吧”邻居婶子说。 “婶儿，你说的任何话我都听，唯独这件事上没得商量，国栋走了，她们马上就这样欺负我，这恨一辈子下辈子也忘不了，也消不了，婶儿，对不起你了，你的话我今天听不了了” “娟儿啊，你怎么这么拧脾气，去了不就没事儿了”婶儿还是好心劝说。 “婶儿，我没错，我没错，不去，不去”说着我又想起来那年公婆打我的情景。 “婶儿，我的牙至今还留着，那是她们打我的证据，还有这些年国栋的几个哥弟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全村人恐怕都知道，几个妯娌指桑骂槐的你不是不知道，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能忍，要不是我老实，她们一家人也不至于欺负成我这样……” “好吧，娟儿，我先过去了了”婶子走了。 我进屋给国栋摊了两个鸡蛋，拿了一瓶酒，两个酒杯，装在篮子里，然后骑着车子去了国栋的坟上。 坟头上的小花小草在随风晃动。 “国栋，我又来看你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你娘的祭日，可是我没去给她穿孝，你也知道为什么吧，别怪我，你走了这些年，我受的是什么样的委屈，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在那边惦记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你娘死了，她死了，国栋，儿子儿媳都很好，我也很好，我还要等着剩下欺负过我的人，都一个一个的死了，国栋，你在那边好好的，我会过去找你的，这一天我不会让你等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