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生泛舟而下

王庭芜 2024-07-02 13:31:26

我冒着被爹娘打死的风险,和叶祖辰私奔了。

辛苦打拼下一份家业,却只换回他说,明天全向阳城都知道,我连百十两银子都要看你的眼色!这让芳喜如何不轻看我?

那不如祝他和这风月女子百年好合吧。

反正他也是当个便宜爹。

1.

我坐在账房里间的桌子后面,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铺面送来的账册,我时不时地在账册上圈圈点点,或者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上一通。

“嘭”地一声,我听到账房外间的门被大力推开,然后就见里间的帘子也被人狠狠地掀开,一个模样俏丽的丫头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我没搭话,还在一心一意地对着账本。

“小姐!你还有心思在这看这些破账本!”

我依旧没抬眼,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随意地说:“我不看这些破账本,你的吃穿用度从哪来?”

那丫头起身来到我旁边,把我从一堆账本上拉了起来,说:“怎么有你这么心宽的小姐啊!老……那人……他终究还是给那狐媚子赎身了!”

我眼神黯淡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老爷就是老爷,什么叫‘那人’?越发没规矩了。”

我挪开了那丫头拉着我胳膊的手,重新趴回桌子,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继续翻看着账本。

“要是没有小姐,他算是哪门子的‘老爷’?锦桃只是个下人,都知道小姐这些年付出了多少,他倒好,日子过得舒坦了,什么念头都敢冒出来了!”

锦桃不依不饶地骂着,帘子又被掀起,走进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衫的男子,长衫倒是很寻常的布料制成,只是那男子举手投足之间,却显气度不凡。

“谁惹锦桃姑娘生气了?我隔着两条街就听到你在骂人了。”

男子坐下,一边自顾自地倒茶,一边问锦桃。

“木白管事,你没听说吗?老爷……他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给那贱人赎身!一百二十两啊!你的工钱是多少?我一年的工钱才十五两!”

我感觉到木白的眼光向我看过来,我假装忙着,没看他。

“我刚路过杏扬楼,说是今早捕了白青鱼,你不过去看看?”

锦桃一跺脚,说:“你怎么不早说,小姐最爱吃他家的老姜白青鱼。”说完,一溜烟地不见了。

木白喝了口茶,砸吧了一下嘴,坐在一边不说话,我抬头问他:“偷懒偷到我眼跟前了?你那点工钱,够扣吗?”

木白不以为意,倒了杯茶放在我手边,给了我一个不容商量的眼神,让我赶紧喝下去。

我懒得和他理论,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你料想的没错,布庄确实也有问题,这样看来,粮庄和镖局的油水,已经不足以弥补老爷的缺口了。”

我沉思片刻,说:“让布庄明日把近半年的账册拿来给我……等等,你明日上午直接去拿。”

木白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应了一声,出去了。

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很快,眼中的愤怒隐没下去,和夕阳一起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因为没订到老姜白青鱼,锦桃一下午骂骂咧咧,我们正合计着晚上吃什么,就见木白又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食盒,招呼我们一起往账房旁边的厢房走去。因为最近我不爱回家,就让人把这厢房收拾出来,布置了桌子、软榻,倒也能偶尔歇一歇。

“好哇,木白大管事,你自己早就订好了,还专门框我白跑一趟!”

木白从食盒里拿出一盘老姜白青鱼,还有杏扬楼的几个拿手小菜,我听说小厨房今天还蒸了包子,又让锦桃去拿了一盘,这一桌倒也是十分丰盛。

看到一桌子都是我爱吃的菜,就忍不住想喝一杯,也不知小厨房买的是什么酒,三杯下肚,我竟有些晕了。

这时却看到一个家丁走进来,说老夫人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今晚宴请雷家夫人,客人都到了。

我这才想起昨天我家老夫人,也就是我的夫君他老娘,跟我说今晚要和雷家夫人、小姐吃饭的事。

我挥手打发那家丁回去,随手抓起一个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里的汁水滚烫,我的口中火辣辣的疼。

木白连忙起身,想递个帕子给我,可能又觉不妥,手停在了半空。

锦桃拿起桌上的白帕帮我擦拭,又拿来一杯温水让我漱口。

他们不知道,比起心里的伤痛,这点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2.

我与叶祖辰私奔的往事还历历在目。

八年前,元宵佳节的月光铺洒在沿街的花灯上,口中呼出的热气,让眼前短暂地朦胧了一下,朦胧过后,叶祖辰的身影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闺阁深处积攒的炙热的情感像瀑布一样一路咆哮,我和叶祖辰轰轰烈烈地相爱了。

我爹娘对我的婚事原本十分随性,即使和我同龄的姑娘们都陆陆续续地成了亲,我爹娘也不十分约束我,任由我上房揭瓦。

可我和叶祖辰的恋情被他们撞破之后,也不知道叶祖辰是哪个眼睛哪个鼻子长得不对劲,我爹娘死活都看不上他,说哪怕是让我嫁给卖油条的王二麻子,也不会让我嫁给叶祖辰。

虽然后来我觉得我爹娘真是火眼金睛,但当时只觉得天崩地裂,我爹娘上辈子一定是跟我有血海深仇。

于是在我爹娘把我软禁了一个多月的时候,我找个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带着几两碎银子,翻墙逃出来,和叶祖辰私奔了。

我们来到这偏远的向阳城,我只是每年给爹娘寄一封家书报平安,然后死心塌地地和叶祖辰开启了幸福又艰辛的二人世界。

我出逃的仓促,没来及收拾太多金银细软,而叶祖辰原本就家境贫寒,我们初到向阳城,那可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日子。

然而那些日子即使艰辛,也被我视作珍宝。

那时觉得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世间的苦难都是甜美的。

所幸我从小受到我爹的熏陶,不经意间学到了很多经营之道,我和叶祖辰积攒了些银钱之后,就开始做些小本生意。

八年过去了,我们成了向阳城数一数二的商贾,叶祖辰也从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一跃成为叶府老爷。

3.

我一手抱着包子啃着,一手夹起盘中的白青鱼狼吞虎咽,吃得十分倔强。

吃到连打了几个饱嗝,这才放下筷子。

“是因为芳喜顶撞雷夫人的事吗?”木白递过一方白帕让我抹手,问道。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锦桃“啪”地拍下筷子,说:“是那贱人不知天高地厚,想抢雷小姐看上的玉簪,还不知死活地言语挑衅雷夫人,这才惹恼了雷家。现在却让小姐低头去赔不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沉声道:“雷家是我们布庄的大主顾,我们可轻易丢不起。”我顿了顿,面色明显冷了下来,继续说:“不管叶祖辰做了什么,这生意是从我手中做起来的,我就决计不能让它们在我手里败落了。”

我起身离开,通往叶府的路,冰冷而漫长。

“雷夫人,雷小姐,真是对不住,下人们粗手笨脚地惹了些事,耽搁了,让二位贵客久等了。”

我一进正厅的饭堂,就连忙招呼起来,显然雷家二人已有不悦,但看我满脸笑容,倒也不好直接让我下不了台面,总算是应了一声“无妨”。

作陪的只有叶祖辰的老娘,见我终于回来,也是如释重负。我就像生来就是为这酒局而生一般,在雷家二人之间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当然也少不了向二人赔上不是,临别还送上了两份厚礼,这才见雷家二人的脸色有所好转,上轿前还与我依依惜别。

叶老夫人送别了雷家二人,打了个哈欠,说:“这一晚上真是累死我了,你们惹下的事,还要老娘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说完一只手扶住腰,一只手向我伸过来,意是要我搀扶她。

我冷声问道:“祖辰呢,为何不来陪客?”

她见我毫无来搀扶她的意思,反而还质问于她,不悦道:“都是些妇人间的琐碎事情,还要一府主人出面交涉吗?”

“若不是芳喜惹事,我又如何需要交涉这些琐碎事情?叶祖辰给芳喜赎身这琐碎事情,怎的又倒不用问过我了?”

我知这老妇一贯护短,扔下这句话就再懒得与她争辩,拂袖而去。

我听见后面传来不断的骂声,说我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云云,我穿过云廊,走到卧房,却看到只有几个家丁和丫头坐在院子里闲话着,房里一片漆黑。

我心下默然,他自然不在这里。

我转身快步走出去,锦桃想追过来,被我留在了卧房。

我独自一人穿过一片花圃,看到前面的院子里灯火辉煌。

那院子里原本是客房,平日只是简单洒扫,只是今日叶祖辰终于如愿以偿地替芳喜赎了身,看来是忙不迭地带回了家。

我从月亮门里看到叶祖辰的两个随身家丁在院子里说着什么,想来叶祖辰还没来及给芳喜买伺候起居的丫头,房里隐约传来嬉笑的声音,在我听来十分聒噪。

也不知在院外站了多久,只感觉到夜深了,似是起雾了,薄雾弥漫在眼前,那院子里的灯火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太阳总会照常升起,我也照常来到钱庄的账房,没过多久,木白就把布庄的账本放到了我的桌上。

“我看到雷家的伙计在布庄,看来昨天与雷夫人冰释前嫌了?”木白问道。

我推开账本,蜷缩进椅子里,懒懒的说:“生意场上的事,不过就是走走过场。”

木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那不能走过场的事呢?”

我自然知道他在说我和叶祖辰的事,可我接连十余日连人都见不到,还能怎么办呢?我之所以整日把自己埋进文书账册里,也只是徒劳地想自欺欺人而已。

“哪有什么……不能走过场的事……都是……一场无所谓的悲欢罢了。”

我从椅子里坐起身来,重新翻开了布庄的账本。

木白见我不想多说,也就只是与我说起了生意。

“老爷!”

我突然听到门被重重地撞开的声音,随后账房先生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人总是经不起念叨,我刚还在说见不到人,一转头的工夫,叶祖辰就自己寻来了。

4.

“秦一心!”

叶祖辰人还未进里间,声音倒先传来。等他掀开帘子进来,我用余光瞟了一眼,见他十几日里竟然略有些胖了,可见心之宽,情之悦。

“秦一心!你一大清早去要来布庄的账本是何用意,为何不知会与我?”

我低头继续看账本,随意地说:“你几时这么关心生意上的事了?叶家这份家业里,你又看过几眼其中的账本?”

叶祖辰有些语塞,旁边的木白觉得有些尴尬,便向我打了招呼出去了。

叶祖辰这才注意到木白,等木白走出账房,他说道:“你与这木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我胸中气血翻涌,他沉迷歌妓,整日流连于声色风月之地,还重金替芳喜赎身,我一句尚未过问,他竟然先来兴师问罪。

八年的夫妻之情真的就这样走向万劫不复。

然而我神色间依旧装做云淡风轻,我不愿他看我天崩地裂。

“这是账房,木白管事与我探讨安排诸多生意之事,有什么体统可言?你当这里是青楼勾栏,孤男寡女只能做些不成体统之事?”

“你……”叶祖辰气急,也不知他原本就不觉有负于我,还是被我言语激怒,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无可非议,你身为正妻,这么多年都无所出,我纳妾延续叶家香火,你反而心生妒火,女子的德行何在?”

若是其他女子听到这些话,想必非要气出一场病来,而我听完叶祖辰歇斯底里地咆哮,心下却突然释怀。

因为在我们渐行渐远的无数个夜里,我已然将所有的柔情都掺进眼泪里,趁着夜色倾倒殆尽了。只剩那一丝对于往日携手同行时光的怀念,也终在一声声咆哮中灰飞烟灭了。

我起身走到叶祖辰身边,冷冷地说:“还好你记得我是正妻,那就让你那延续香火的小妾备好香茶,给我下跪请安吧。”

我和叶祖辰的衣袖在空气里轻轻地触碰,又各自荡漾起决绝的弧度,终归陌路。

我走进厢房,栽倒在软榻里,坚强和脆弱两种意志在我身体里纠缠,纠缠成一把锋利的剑,快要把我撕碎。

厢房的门“吱呀”地响了一声,我懒得睁眼,想来应该是出去买东西的锦桃回来了。可来人却走到饭桌旁坐了下来,一声不吭。

这明显不是锦桃的风格。

我睁开眼睛,看到木白正望向我。

照理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还四仰八叉地躺在软榻上,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可无力感正侵袭着我,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又闭上了眼睛。

“看着心爱的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嫉妒才是人之常情吧。”

木白在两年前担任了总管事一职,我们在生意上倒是十分默契,但我可是向阳城赫赫有名的叶夫人,跟他总还是要避些嫌的,所以很少聊这些非生意的话题。

我听到他这句有些越界却深得我心的话,再次睁开了眼睛,并装作没事地坐了起来。

“什么爱不爱的,我哪有那些闲情逸致。”

木白见我不愿多说,就转换话题说:“布庄的亏空怎么办?”

我眼神恍惚了一下,很快变得坚毅,说:“让它亏着吧。”

木白丝毫不觉得诧异,只是笑着应了声“好”,云淡风轻的脸上映着斑驳窗影。

没时间纠结儿女情长,又或许是以为忙起来能忘记儿女情长,我把自己埋进繁冗的事务中,就像一座埋进凄冷风中的墓碑,冷清,却了无牵挂。

吃过午饭,我蜷缩在软榻上打了个盹,因心里惦记着事,很快就醒了,喊上锦桃,出了钱庄。

“小姐,中午没吃饱吗?想吃什么我去买就是了,中午太阳这么毒,当心中暑。”

我摆了摆手,笑着让她跟着走就是。

想来是吃过午饭的人们大多在休息,街道上倒是有些冷清,我和锦桃一路走到了杏扬楼。

过了午饭时间,杏扬楼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了零星几桌客人。

柜后的伙计有些犯困,但看到我马上就精神了,也没等我说话,就起身把我们带到了二楼最里间。

锦桃还没顾上惊奇,杏扬楼的管事伙计贾凡就走了进来。

贾凡一进门就朝我行礼,还叫了声“掌柜”,我给贾凡安顿了几个差事,贾凡一一应了,正要出去,又折返回来,似是有事。

“还有什么事吗?”

“掌柜……小人还有一事禀告,那个……丽桂院的芳喜……正在店中。”

我眉头微微一皱,转而又舒展开来,说:“杏扬楼开门做生意,也不能在门口挂上牌子说歌妓不得入内吧。”

“她……”贾凡神色略有为难之意,我示意他但说无妨。

“掌柜,恕小人多嘴,原本因着一个风尘女子,小人不该打扰掌柜,可向阳城都知道叶老爷已纳芳喜为妾,小人斗胆,还是觉得此事需禀明掌柜。小人见那芳喜与一个男子先后进了二楼雅间,就借上菜之名进屋查看,可……可小人进屋看见……”贾凡支支吾吾地顿了半天,才又说道:“看见芳喜似是与那男子很是亲密……见小人进屋,才慌忙离得远了些,菜上齐了,还命小人不得再进来打扰……”

我稍加思考,让贾凡留意芳喜以后来的情况,等贾凡退出去,又跟锦桃低语几句,锦桃听完出了门。

我端起茶杯喝着茶,不多时,锦桃就回来了。

“小姐,果然那屋里隐隐传来调笑之声,那贱人正娇滴滴地撒娇呢。”

我冷笑一声,带着锦桃离开了杏扬楼。

忙过了一下午,约莫着叶府已经吃完晚饭,我哼着小曲溜达着回到了叶府。

我没回我的院子,一路直奔芳喜的住处而去。

叶祖辰已经安排了三个使唤丫头,此时都在屋外窃窃私语。

“何人?”其中一个丫头最先看见了我,气吞山河地问道。我也不能怪她,毕竟是新来的。

“夫……夫人……”另一个丫头以前是叶祖辰的丫鬟,自然认得我,慌张地拉着那气吞山河的丫鬟向我行礼。

我没理她们,也不等她们再出声,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芳喜只穿着一个大红的肚兜,一时风光无限,正坐在叶祖辰腿上嘤嘤地灌酒。

二人看见我,都被吓了一跳,叶祖辰下意识“腾”地站起身来,腿上的芳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叶祖辰忙扶着芳喜,见芳喜气得甩开他的手,这才镇定下来,怒道:“进来也不知道敲门吗?”

我没理他,大咧咧地坐在桌旁,芳喜见我盯着她,从旁边拿过一件薄衫披上,委屈地靠在叶祖辰身边。

“这打扮是今年丽桂院的流行款式吗?”我戏谑地说道。

“你!”芳喜一双媚眼圆睁,雪白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即将哇哇乱叫的癞蛤蟆。

“秦一心!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让她给我下跪敬茶吗?我这不就来了。”

芳喜一听这话,怨恨地目光马上看向叶祖辰,叶祖辰连忙摇头,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是说我是正妻吗,妾室入门需给正妻下跪敬茶,这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芳喜,你可别坏了规矩。”

芳喜马上换了一副令人怜惜的模样,一手拉着叶祖辰的衣袖,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叶祖辰马上心领神会,道:“芳喜怀着身孕,不便下跪,等以后再说吧。”

我盯着芳喜的肚子,又看了看叶祖辰关切的神情,“噗嗤”笑了一声,道:“也是,护好叶家的香火吧。”

说完起身出了屋,看见三个丫头站在门口,努力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被我突然出来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

那新来的丫头可能是觉得自家主子得势,一脸无畏地杵在那儿,还用得意的眼神看着我。我走到她面前,“啪”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她的脸上,那脸上霎时浮现出红肿的指印。

“锦桃,我几日不在家,家中新来的下人是越发不懂规矩了,替我好好教教她,赏她……掌嘴三十吧。”

锦桃一脚踢在那丫头膝盖窝,那丫头扑通跪地,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我回房收拾了些东西,顺便等着锦桃,没多久,锦桃就回来了,一边搓着手,一边大叫“好解气”。看来她打得非常过瘾。这孔武有力的丫头,真应该把她送去镖局当差。

收拾停当,我正要出门,却看到叶老夫人迈着坚定的步伐颤颤巍巍地跑来了。

“秦一心!”

叶老夫人一见我,就喊了一嗓子,那声音声如洪钟,我心里暗道,真是一矍铄的老妪。

“你回来做什么?就为了羞辱芳喜吗?”

“老夫人,”我一改往日“娘”的称呼,让她先是一愣,又想跟我吼上一吼,我打断她继续说:“我至今仍是叶府的夫人,有何不能回来的?我教育一个下人而已,何来羞辱?老夫人真这么担心那丽桂院的芳喜,就多去看看她,毕竟,她可怀着你叶家的香火。”

不等叶老夫人有所反应,我就拉着锦桃转身要离去。

可叶老夫人不依不饶,让她的丫鬟上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女子三从四德,你全然是没有一星半点,你的相公不过就是纳了个妾,还是因为你有错在先,如今你竟然如此羞辱夫君,无视长辈,当心我让祖辰休了你!”

如果这时候我还能咽的下这口气,那我真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了。只是没想到毫无顾忌的决裂来的如此迅速。

“这府上的丫鬟真真是没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了。锦桃,还愣着做什么,什么时候小小丫鬟也敢挡住本夫人的去路了!”

锦桃正气得要爆炸,听到我这样说,马上抡圆了膀子糊在了拦路的丫头脸上,那丫头一下没站稳,摔了下去。

叶老夫人过分惊吓,竟然都忘了骂我,我倒可以清清净净地拉起锦桃昂首阔步扬长而去了。

十日后,我将一纸和离的文书放在了叶祖辰的案头。

我知道他不敢休我,毕竟偌大的叶府,上上下下都要靠我打理,而且他们更担心我会卷走这份家业,但我实在不愿为这份感情再倾注一滴心血。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有美丽的结局,只是恰好,我是那悲凉的失败者而已。

我为了让他们安心,把除了钱庄之外的铺面全留给了他。

我家钱庄从不放高利贷,做得都是见得了光的生意,可银钱保管、运送、兑付,又需要大把的人力、物力,所以钱庄虽有大量银钱流水,其实是风险最大、利润最薄的生意。这样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家业,我相信他们还不曾觊觎。

我把和离的文书交给叶祖辰,没再跟他纠缠什么,只是说,这个条件,只有三天有效期。

叶祖辰果然高效,第二日就把文书交还给了我。

我望着桌上的文书发呆,因为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持有什么样的心情。

爹娘执意地阻挠,私奔时的窘迫和仓皇,初到向阳城时的辛劳都还历历在目,一幕幕在脑海中徘徊。虽说时下已无任何意义,但我依然很努力地想回忆我和叶祖辰之间,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出现了嫌隙。

0 阅读: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