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受伤住院的第六天，白言许终于来看我。
我右腿打着石膏，正吃着白夫人送来的水果。
对丈夫小别重逢的开心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全然没注意到他阴沉的脸，和手上拿着的文件。
我笑弯了眼睛，剥好一个橘子递过去。
“阿许，你吃。”
他没有接。
而是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我面前。
不多废话，直切主题。
“我听说了，你和宋意雪发生争执，是她不小心弄伤了你的腿。”
这副公事公谈的模样，就像是前来讨公道的家属。
而我，他的妻子。
却被他放在了对立面。
我心里有些难受，想要解释。
“阿许，我和她发生争执是有原因的，那女人对你……”
她对你没存什么好心思。
我的话生生被他打断。
“林初，你也知道你和小雪是同样的人，你们不远万里来到这个世界，应该互相扶持，更何况，这次她不是故意的。”
我愕然愣住，呼吸一瞬停滞。
原来，他也知道宋意雪是穿越者。
他指了指我面前的文件，面上如寒冰一般的冷漠。
“如果不想被系统抹杀，就把这份谅解书签了。”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他不是担心我的伤势，而是怕我对宋意雪追责。
可是，他并不知道。
这威胁对我毫无用处。
我早就没有系统了。
2
我是十年前穿过来的。
任务是攻略白言许。
可十年过去了，我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
不怪他，也不怪我。
白言许的家庭是被一个穿越者给毁掉的。
他的爸爸更是因为穿越者而死。
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对穿越者深恶痛绝。
我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十年，将一颗真心倾付于他。
他对我的态度，虽然一直不冷不热。
却也在从厌恶一点点转为接受。
我一直以为，是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伤害，使得他性格如此。
直到一个月前，宋意雪的出现。
我才发现，原来他也会笑得那样温柔。
而他刚才的一番话，更是让我明白了。
令他深恶痛绝的，不是穿越者这个身份。
而是我这个人。
我紧紧捏着那份谅解书，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中闪过。
心中的悸动与执念渐渐消散。
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可我的这十年，还抵不上宋意雪的一个月。
算了吧，不强求了。
我很快签好字。
抬起雾气蒙蒙的眸子，对着他笑。
心脏处蔓延的疼痛，令我气息稍显不稳。
“白言许，我们离婚吧。”
3
他并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
只嗤笑一声，“林初，你已经攻略了我十年，任务没完成，你舍得放弃？”
我已经没有任务了。
可这些，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所以我也只是笑着点头。
“是，白言许，我放弃了，我们离婚吧。”
他表情微微凝固，终于察觉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却还是嘴硬着给我找台阶，“好了别耍脾气了，我答应你，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完成任务。”
我坚持，“白言许，我要离婚。”
“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他终于爆发。
大手狠狠掐着我的下巴，扑面而来的怒火几欲把我淹没。
“别忘了，当初耍手段未婚先孕，逼着我结婚的人，可是你！”
我忍着疼，迎视他盛满怒意的目光。
嘴唇张合了几下，想反驳。
最终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阿许……”
听到声音，他立时松开了我。
回头时，声音又恢复了温度。
“小雪，你怎么来了？”
宋意雪额上贴着纱布，局促的站在门口。
眼睛湿漉漉的，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哪里还能看出和我打架时的凶神恶煞。
戴上面具判若两人。
也难怪她会成为白言许心里的那个例外。
“阿许，我醒来没看到你，我害怕。”
“我先陪你回去。”
白言许拿起谅解书，再没给我一个眼神。
“林初，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找小雪麻烦，我会满足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离婚。”
房门被重重关上。
像一记重锤敲击着我的心脏。
我终于抑制不住，号啕大哭。
4
第二天，我拄着拐杖，独自办理了出院。
白言许破天荒的提出要送我回家。
“不用了。”
我看了一眼偎在他身边的宋意雪，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我已经叫了车。”
他莫名来了火气，拉着宋意雪摔门而去。
接下来一个多月，我都没再见过他。
我知道，他一直陪着宋意雪。
听说，为了补偿她的受伤，白言许还答应陪她环游世界。
我心里苦涩。
结婚五年，我和他甚至没有一起逛过街。
就连结婚蜜月都省略了。
更别提什么旅行。
我一个人在家里养伤。
一个人去拆石膏，一个人复健。
就在我马上习惯这种生活时，白言许回来了。
他盯着我的右腿，嗤笑，“好了还不回去工作，林秘书真够矫情。”
闲了两个月，差点忘了我还是他的秘书。
我埋头喝着自己煲的汤，轻声回，“明天就去上班。”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学过旅游管理，那我和小雪的旅行计划就交给你去办吧。”
我右手狠狠抖了一下。
然后答应着，“好。”
原世界，我的确是做过导游。
他不记得我的其他，只记得我有用的地方。
然而，我的乖顺并没有取悦到他。
“还有，”他继续给我发布任务，“过几天小雪生日，帮我选个礼物送过去。”
他强调，“认真选，她可是未来的白太太。”
我抬头，与他目光相撞。
略带戏谑的眼神，仿佛在期待我接下来的反应。
说来也好笑，我从没收到过白言许的礼物。
每到我生日，他也只是后知后觉的扔给我一张卡，让我自己买喜欢的东西。
原来，他不爱得那么明显。
是我太过迟钝，一直瞎到没有发觉。
心里酸涩得厉害，我暗自安慰自己。
没事的，就顺从他。
等他发泄够，同意离婚就会好了。
5
结婚前，我就是白言许的秘书。
结了婚也没变。
我们没有举办婚礼。
他从未提起，也不许我提。
所以在公司，人人都知道白总有个聪明能干的林秘书。
却没人知道，林秘书就是他的妻子。
而宋意雪不同。
她和白言许的暧昧，全世界都能看得出。
我刚回到公司，就收到许多问候。
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怎么还没有被开除？
也是，那天我和宋意雪发生争执，全公司都看到了。
虽然吃亏的是我，占理的也是我。
可招惹了白总心尖尖上的人，没被开除确实挺奇怪。
我没回答，笑的客气疏离。
实则走向工位的脚步快了两分。
脑海中浮现白言许满不在乎的冷漠样子，越想心越痛。
6
白言许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带着我参加酒会。
他还带了宋意雪。
我作为他的秘书，宋意雪作为他的女伴。
宋意雪穿着他特意送的高定礼服，熠熠生辉。
而我，穿着最普通的黑白款式，跟在他身后。
帮他挡酒，帮他赔笑。
酒精下肚，灼烧着脆弱的胃部隐隐作痛。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色的苍白。
还不能离场，我只得坚持。
所有人都在夸赞宋意雪，夸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提到我时，只是略略带过一句，林秘书很能干。
“白总好福气啊，左右两位美女做伴。”
我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李总，圈内出了名的变态，爱玩。
几乎没有背景的人都被他揩过油。
我也不例外。
好在那时候白言许是站在我这边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果然，他戏谑地笑起，“李总一直盯着我家秘书看，是看上她了？”
李总眼睛瞬间亮起，“白总舍得割爱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白言许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林初，求我，我帮你揍他。”
我咬着唇，不愿意低头。
“很好。”
他的声音染上一层怒意，“一个秘书而已，既然白总喜欢，就送你了。”
我僵在原地，脚底不由升起一阵恶寒。
我就像一个物件，就这么轻易被他送了人。
好在，宋意雪的惊呼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她回来找白言许的时候踩到裙角摔倒了，膝盖磕出青紫一片。
白言许立时紧张起来，抱起她就要去医院。
路过我时，一个眼神都没有。
有了珍爱的宝贝，他就忘了我。
我不得不和李总周旋，勾起虚伪难受的笑脸，用尽话术才把他灌倒得以逃走。
酒会外寒风萧瑟，大腿上还残留着被那只油腻大手揉捏的触感。
我扶着墙恶心干呕。
胃痛到快要昏厥过去。
白言许的视频电话这时拨了过来，我滑动接通，心底存了那么一点奢望。
可画面里，
宋意雪对上我的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下一秒，她切了后摄像头，平时矜贵高冷的白言许正俯下身子，轻轻按揉放松她脚踝的伤处。
白言许安慰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我用尽全力握紧双手，才不至于让身躯颤抖那么厉害。
不该抱有奢望的。
他只会让我失望。
7
宋意雪生日当天，我胃疼还没好全，带着挑好的礼物，敲响总裁办公室的门。
白言许刚才似乎在休息。
发丝凌乱，睡眼惺忪，冷峻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要送给宋小姐的礼物，全球限量款的包包，你看一下？”
我说明来意，将手中的礼盒放到桌上。
他懒懒的翻看了几下，坐回沙发。
“送女人的东西除了包就是香水口红，林初，你就这么俗？”
我哑口无言。
我确实是个俗人，想不出送什么才算新奇。
僵持之间，总裁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宋意雪穿着大一号的男士衬衣，正立在门口。
“阿许，你别怪林初，其实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她扬着笑意，上前来打圆场。
白言许顺势勾起温柔的笑，“你喜欢就好。”
“我先去工作了。”
我掐着手心，转身要走。
“林初。”
宋意雪叫住我，声音温软夹着一丝茶味。
“阿许订了餐厅，一起去吃个饭吧，我想为之前的误会向你道歉。”
“不……”
“好，一起去吧。”
我正要拒绝，却被白言许抢先一步。
在他那略带威胁的眼神之下，我只得同意。
8
尴尬的气氛在包厢内弥漫开来。
他们两人坐在一边，我坐在对面。
活像个没眼力见的电灯泡。
菜很快上齐了。
满满一桌的辣菜，全是按照宋意雪的口味点的。
可是我却吃不了一点辣。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提意见，只能一边吃一边涮水。
宋意雪察觉到我的动作，对白言许嗔怪道。
“阿许，林初不吃辣，你也不点几道清淡些的菜。”
其实，不只是我吃不了辣，白言许也不爱吃。
可为了喜欢的人，他竟然学会了迁就。
他说：“换换口味也挺好的。”
不一会白言许出门接电话。
宋意雪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听阿许说，你和我一样都是攻略者，我只是好奇，仅仅三个月，阿许对我的好感度就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了，你怎么用了十年还没完成任务啊？”
我回神，淡淡的回答。
“攻略这门学问我学不好，所以付出满腔真心，也被人弃如敝履。”
余光中，我注意到，门外的白言许放下的手有一瞬的停顿。
我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两下。
屏幕里显示陈医生的提醒。
“林初，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下周一的流产手术。”
9
是，我怀孕了。
两个月前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天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曾经因为意外失去过一个孩子。
虽然那个孩子来的不光彩。
但我还是对白言许存了亏欠。
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解了我的心病。
我决定为了孩子留下，放弃攻略任务。
用尽余生陪伴白言许和孩子，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将这个决定告诉系统时，它觉得我疯了。
“任务完成你就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了，留在这你迟早会后悔。”
“攻略任务都做的这么艰难，白言许他根本就不爱你。”
可那时的我恋爱脑上头，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他对我的好感度已经达到百分九十，他只是有心结，慢慢都会好的。”
更何况，原世界人和物，很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系统尊重我的决定，叹口气离开了。
可就在我满怀憧憬期待着未来的生活时，宋意雪出现了。
这孩子便又成为不爱的一种负担。
我想，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我没有勇气生下他。
10
周末，他们带着我制定好的计划，坐上了前往F国的航班。
我也住进医院，等待第二天的手术。
我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遗憾。
陈医生来到病房再次跟我确认。
“想好了？真的要瞒着言许打掉孩子？”
他是白言许的朋友。
这次愿意帮我隐瞒，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点头，“嗯，想好了。”
他长叹一口气，“可你以后再难有孩子了。”
我微微一愣。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确实够残忍。
可我还是扯起唇角，“没关系。”
没关系的，能无所顾及地离开他就很好了。
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从手术室出来时，我迎面撞上了火急火燎赶来的白夫人。
她二话不说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没能招架住，重重摔倒在地。
她指着我大骂，“林初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谁准你把孩子打掉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仰头直视她。
“白言许不会想要这个孩子，你能逼他一次，不能逼他第二次。”
她怒瞪着眼睛，作势还要打下。
陈医生没好气的拦住她，“白阿姨，别在这里打人。”
吵闹声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压低声音说，“白夫人，我和白言许马上就要离婚了，您如果还想拿孩子控制他，大可以找别人。”
她瞬时被点燃，歇斯底里的冲我喊。
“你个白眼狼，当初阿许想让你一尸两命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
11
这句话很好理解，却也很难理解。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身体被人腾空抱起，我才猛然回神。
是白言许来了。
他不是陪着宋意雪在旅行么，怎么会回来？
他绷着脸，一言不发的把我抱到车上。
安静的空间里，我的理智渐渐被找回。
我木然的看着他，问，“白言许，一尸两命是什么意思啊？”
“孩子的事，你问过我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