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务违约死循环,阿根廷是怎么掉进坑里的?

晨凯看国际 2023-09-22 07:5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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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阿根廷的大选年,也是阿根廷人从失望到绝望的又一次经济大循环。

有着阿根廷特朗普之称的哈维尔米莱,在初选阶段曾承诺,如果他当选,就将废除阿根廷央行,并让货币实现全面的美元化。

如果放在其他国家,米莱的言论可以算叛国,但在阿根廷却得到了30%以上的支持率,位列所有候选人的第一位。

不出意外的话,阿根廷即将出现意外,经济问题能不能抢救过来还很难说,但急转向右的趋势已经停不下来。

2022年,阿根廷的GDP约为324万亿比索,约合4622亿美元,而政府、央行和企业所欠的外债总额却高达2719亿美元,约占GDP的58.8%。

大家注意哈,虽然内债不是债,但外债却是必须要还的,而且从债务结构上看,阿根廷政府主要欠的是私人债权人和投资基金的债务,每年连本带息超过了100亿美元。

而在通胀方面,阿根廷也触碰到了业界的天花板,2022年的年通胀率高达95%,2023年5月甚至突破了125%。

外汇市场也彻底失控,比索兑美元的贬值幅度超过了30%,官方汇率是1美元兑换175比索,但黑市却给到了350比索,差额是官方汇率的整一倍。

阿根廷政府虽然严厉打击外汇黑市,但依然不能阻止老百姓兑换美元的热情,据估计,地下外汇交易市场占到阿根廷外汇交易总额的30%,美元才是阿根廷国内最稀缺的交易品。

由于黑魔法加持,工人工资增长了95%,但依然追不上物价的上涨速度,老百姓的实际购买力在下降,最低工资标准已经难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水平。

根据阿根廷国家统计的数据,社会的基本月薪为4万5540比索,约合2300元人民币,而一个四口之家每月的口粮就要花掉11万比索,差不多是基本月薪的两倍多。

阿根廷的高通胀已经不是什么购买力下降、货币贬值的经济问题,而是基本薪资已死,底层人民迎战饥饿的巨大安全隐患。

2022年阿根廷的贫困人口达到了4250万,贫困率超过37%,是10年来的最高。大量中产返贫,游街活动频发,整个社会也开始急转向右。

那这一期的问题就来了,百年前那个经济增速不输美国的阿根廷,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02

如果简单归纳阿根廷的经济发展史,可以总结为三次重大的国家破产事件。

众所周知,阿根廷曾是欧洲列强的殖民地,直到1816年才独立建国,比美国晚了将近40年。

但阿根廷天赋异禀,很快就找到了一条致富捷径,那就是举全国之力发展畜牧养殖业。

当时,阿根廷的羊毛出口量世界第一,经济增长连续43年都在6%以上,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也被称为南美洲的巴黎。

到了立国100周年的时候,阿根廷的经济总量已经跃居世界第八,人均收入也达到世界前16个发达经济体平均水平的92%,单靠初级农产品出口,便让阿根廷经济一跃千里,成为比肩欧洲和美国的发达经济体。

不过,和大多数南美国家一样,暴富后的阿根廷很快就陷入到消费主义的陷阱。

首先就是大搞基建,阿根廷政府不仅举债修建了大量的铁路和码头,还在1913年开通了全国第一条地铁。所欠外债总额大概在2.5亿到3亿美元之间,差不多占到GDP的45%左右。

然而,阿根廷的经济结构却非常单一,当全球市场需求萎缩,大宗商品价格下跌时,阿根廷的出口收入也会跟着减少,欠下的巨额外债也就还不上了。

结果到了1890年,在出口收入严重下滑以及政府一系列的货币骚操作下,阿根廷的汇率和通胀开始失控,国内经济也开始大幅萎缩。

很快,到期的债务利息就还不上了,于是阿根廷政府宣布暂停还债,结果又引发了银行挤兑和社会动荡,主要债权人巴林银行也因此陷入困境,差点就倒在了潘帕斯雄鹰的高原上。

也就是从那时起,阿根廷的国家信誉被暴击,经济开始出现明显衰退,直到四年后,在英国新的资本注入下,阿根廷才与债权人达成债务重组协议,勉强走上了漫漫还债路。

但这并不是阿根廷国家违约的结束,而是个开始。

03

一战、二战以及大萧条期间,由于阿根廷远离欧洲大陆,所以经济上并没有遭受太大的冲击,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还一度成为欧洲富人的理想避难所,当时的人均汽车拥有量已经高于法国,电话持有量明显高于日本。

借着欧洲打成一锅粥这个千载难逢的时间窗口,阿根廷也开始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大搞工业进口替代战略。

只不过在工业化的进程中,阿根廷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路,由于严重依赖畜牧业出口,阿根廷只建立起初级农产品加工和轻纺织业,生产设备则完全依赖进口。

直到上世纪50年代,阿根廷政府才意识到重化工才是国家发展的基石,但此时全球工业已经准备进入智能化、信息化时代,再加上东亚四小龙逐渐崛起,阿根廷与新兴工业国的差距是越拉越大。

而就在此时,军政府也开始频繁换届,阿根廷的国运正式开启了倒退模式。

据统计,自1955年到1985年,在这30年的时间里,阿根廷的政府更迭多达25次,平均每两年就要换一届政府,甚至还出现过一个月连换5个总统的诡异状况。

更可怕的是,每届领导班子都有自己的一套经济理论体系,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翻前朝的施政纲领。

等于老领导好不容易凑出了一桌菜,新领导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掀桌子,这对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几乎就是毁灭性打击。

比如,1946到1955年,也就是庇隆第一次执政期间,他大力推动全国工业化,把关键企业和公共设施纳入国有控制,反对外国资本,全力扶持本国企业,走的是一条贸易保护的闭关锁国路线。

结果,阿根廷的企业开始躺平摆烂,不仅生产效率极低,还丧失了全球竞争的内在动力。而产业保护对应的是外交上的孤立主义,相当于自绝全球贸易系统,提前进入了经济消费的内循环。

但庇隆命好,因为此时欧洲还处在战后恢复阶段,忍着高价也得进口粮食和牛肉。

但随着欧洲经济恢复,阿根廷的出口被腰斩,政府收入暴跌,花钱养人民的福利政策就进行不下去了。

庇隆政府的解决办法就是加速印钱,用魔法打败魔法,结果导致阿根廷通货膨胀严重,民众开始不满。

1954年庇隆在军方的武力威胁下流亡西班牙,阿根廷开始去庇隆化,彻底放开对市场的管控,结果粮食价格暴涨,老百姓甚至连饭都吃不起。

三年后军政府被推翻,又换上一个走中左路线的“激进公民联盟”,阿根廷开始大量引进外资,总算缓解了通胀和外债压力。

但好景不长,1966年军方再次出手时,把激进公民联盟赶下了台,这就彻底激怒了阿根廷的老百姓,很快就演变成民间武装与军政府的游击战。

1973年,庇隆重新执政,但在九个月后撒手人寰,政权就落到了他夫人的手里,为了解决经济困境,庇隆夫人又把印钞发福利的那一套带回了阿根廷,很快就被党内大佬抛弃,阿根廷再次进入军头执政的时代。

就是在庇隆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反复切换中,阿根廷的国家财政被拖垮,经济偶尔回光返照,但衰退的趋势却没啥变化。

上世纪70年代末,由于石油危机叠加军头频繁的折腾,1981年,阿根廷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国内通货膨胀超过了600%,GDP下降了11.4%,制造业产量缩水了22.9%,而外债总额则迅速攀升,一度占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150%。

面对国内的一堆烂摊子,加尔铁里军政府想的不是怎么改善经济,而是发动战争。

1982年3月,马岛海战爆发,结果只进行了74天,阿根廷就宣布了失败。

同年8月,墨西哥宣布暂停偿还外债,拉美债务危机接连被引爆,到了年底,阿根廷也终于扛不住了,历史上第二次宣布债务违约,国家信誉被扔进了垃圾桶,完全丧失了外部融资能力。

这次暂停还债的时间长达7年,巅峰时期的通胀水平高达5000%,直到1989年,阿根廷政府才完成债务重组,彻底沦为一个足球上的强者,经济发展上的二流国家。

但你以为阿根廷会就此收手?

并没有。

不但没有,还干脆来个大撒把。

04

在1989年至1999年的梅内姆时代,阿根廷开始效仿俄罗斯,先是搞了一套经济休克疗法,接着又大力推进私有化经济改革。

到了2000年,阿根廷的私有化浪潮达到顶峰,国有资产被贱卖,能源、矿产、交通,几乎所有关乎国家经济命脉的企业全被大型跨国公司所兼并。

从此阿根廷彻底丧失了宏观经济的调控能力,经济主权完全掌握在欧美国家手里。

另外,梅内姆还实行了激进的金融改革,无限制开放本国金融市场。

很快,外国资本就开始渗透阿根廷的金融体系,到了2001年,外资银行的资产已经占到阿根廷经济总量的67%,基本掌控了这个国家的生死命门。

最后的临门一脚,就是梅内姆政府一改前朝的贸易保护政策,大幅降低关税,直接导致进口商品大大超过出口量,阿根廷出现了严重的贸易逆差,这让本就糟糕的政府财政变得更加恶化。

就是在门户洞开,几乎没有对冲金融风险能力的时候,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和1999年的巴西货币危机再次重创了阿根廷经济。

2000年,阿根廷的外债总额飙升到了1462亿美元,相当于外汇收入的4.7倍,需要偿还支付的利息占到出口收入的38%,明显入不敷出。

面对这种无解难题,阿根廷政府两手一摊再次躺平,2001年11月宣布没能力还债,历史上第三次完成了国家债务违约。

这也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主权债务违约事件,涉及金额高达950亿美元。

只不过阿根廷的这次债务重组并不顺利,虽然与大部分债权人达成了协议,同意以25%到35%的折扣率换发新的债券,但仍有一小部分债主拒绝这个方案,他们要求阿根廷按照原价全额偿还,其中就包括秃鹫基金的15亿美元。

2014年,秃鹫基金在美国法院起诉阿根廷,并获得支持,但阿根廷政府表示不服,也没能力支付其他债券的利息,于是再次陷入技术性违约。

2018年,由于美联储加息,大量热钱开始撤离新兴市场。

阿根廷政府为了减少外汇损失,突然宣布大幅降息,打了市场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导致比索汇率大幅贬值,贬值幅度超过了100%,股市楼市惨遭双杀,通胀水平一度超过了50%,经济陷入严重衰退,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2.5%。

阿根廷政府不得不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助,最终获得了570亿美元的救助贷款,但这并没有解决阿根廷的结构性问题,反而还加大了政府的还债压力。

2020年5月,在口罩病的冲击下,阿根廷无力偿还债务利息,只能与部分债主进行谈判,在经过反复拉锯以及多次延期后,才勉强与债权人达成了重组协议,对逾期的650亿美元外债进行了削减和延期。

很显然,阿根廷已经深陷债务的泥潭不能自拔,这里有产业转型失败和政策路线上的巨大失误,也有左右路线之争和政府与人民的极限撕扯。

借用一位阿根廷学者的话说,如果一个人同时被7000颗子弹打死,你很难分清楚到底是哪一颗要的命。

阿根廷正是如此,在庇隆主义和自由主义的频繁切换中,债务积累越来越多,国家发展却越来越慢。

如今阿根廷老百姓又站在了向左还是向右的关键路口,但无论谁上台,始终都要面对经济改革的长期阵痛。

这是对所有阿根廷人的一次考验。

如果不能忍受痛苦所带来的长期繁荣,那就只能在短暂的狂欢中不断重复曾经的历史。

此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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