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快到了，我娘却不见了。
我爹煮了一锅肉香扑鼻的粽子让我分给大家。
他们都说我娘被狼吃掉了，可我娘根本不会死……
1
我爹破天荒的煮了一锅粽子让我分给大家。
「娘已经一天没见人影了，我还是先去找她吧！」
我爹反手甩了我一个大嘴巴子，「我看你这贱蹄子是翅膀硬了，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再磨磨蹭蹭，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看着我爹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不敢吭声了，挎着篮子挨家挨户的送粽子。
端午节互相赠送粽子是我们村老一辈留下的传统，以前我爹总是抠抠搜搜的，让我娘用发霉的米包成粽子送给别家。
今年的粽子却个个饱满圆润，扒开粽叶，一股浓浓的肉香扑鼻而来。
「大妹，你娘的脑子被驴踢了？她敢送这么好的粽子，不怕你爹打死她啊？」乡亲们诧异道。
在他们眼里，我娘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我爹让她往东，她决不会往西那种。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不知道，粽子不是我娘做的，她不见了。」
「啥，不见了？会不会是在后山迷路了？」
他们说我娘是远嫁过来的，因为没有亲人，我娘的性子很孤僻，从不与人交流。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爹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他一把拧住我的耳朵，不耐烦地吼道：「让你送个粽子，你给老子在这里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吓得哇哇大叫，撒开脚丫子跑了。
晚上，我刚煮好饭，我爹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以前娘在的时候，不管多晚，她都会等着爹回来后才吃，她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可我爹好像忘了这些，更是笃定我娘不会回来了。
我提心吊胆坐上桌子，他却一脚把我踹下桌子。
「吃吃吃，你跟你娘一样没用！」他怒气冲冲朝我一顿怒吼。
我偷偷顺走一个粽子，没舍得吃。
五月的天气，那粽子揣在我的怀里，散发出阵阵寒气。
第二天一早，我爹惊恐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房间里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蛇，连床上都横着不少。
「滚开，都滚开，老子可不怕你们这些杂碎……」我爹挥着锄头，对着那些蛇一通乱挖。
片刻时间，鲜血溅满墙面，浓烈的土腥味糅杂着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屋里的蛇越来越多，我爹的情绪也越发狂躁，他甚至徒手抓起缠绕在身上的蛇，直接用嘴撕咬起来。
这不小的动静自然把周围邻居都引来了。
端午节家家户户都要点雄黄驱五毒，如今这些蛇前赴后继的出来，大家虽是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这蛇阵煞气冲天，老五指定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角色。」
说话的是村里懂风水的三爷，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一听说是蛇阵，之前还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更有甚者怕引火烧身，一溜烟跑了。
我红着眼眶上前乞求，「三爷，我爹会不会死啊，您帮帮他吧！」
三爷摇头长叹，「大妹啊，你爹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说活了几十年，还第一次见到这阵仗。
这些蛇明显是回来复仇的。
我爹睚眦欲裂地看着三爷，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哈哈哈，我作孽？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凡是吃了我家粽子的，一个也跑不了！」
2
大家被我爹的操作气得骂娘，要不是看着满屋的蛇，都想冲进去把他锤死算了。
「王老五，你到底干了什么丧良心的事情，作死还要拉人垫背？」
「就是，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害人？」
大家火冒三丈，朝着我爹吐口水。
此时我爹的身上已经缠满了蛇，只露出两个滴溜溜转的眼珠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赤链蛇突然窜起一口咬在他的左眼上。
我爹惨叫一声后，重重倒在地上。
三爷转身去我家灶膛里抓了一把灰洒在屋里，嘴里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之前那些死活不肯离开的蛇迅速离开了。
大家埋怨三爷不该出手，说就应该让我爹这样的老六自食恶果。
三爷点燃烟斗，神色异常凝重。
他说我爹得罪了邪祟，那邪祟怨念极重，只怕会连累整个村子一块儿遭殃。
大家把我家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骂了几遍，最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大妹，这都是你爹造的孽，要是那邪祟找来，我们就把你交出去赔罪！」
我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劲喊「饶命」。
我大概是知道我爹得罪谁了，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
三爷到底是个心软的，见不得我这惨兮兮的样子，把我护在身后。
「这孩子的娘生死未卜，如今爹也成了个废人，大伙儿何必为难一个丫头片子。」
就在大家不依不饶的时候，狗叔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五……老五媳妇儿找着了，人没了！」
我内心一滞，顾不上一屋子虎视眈眈的眼神，央求狗叔带我去找我娘。
后山悬崖边上，我娘最爱穿的红色衣服被撕成碎片挂在树枝上，一旁的石头上还有几滩褐色的血迹。
「真惨啊，这该是被狼吃了吧？」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三爷干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别乱说话。
他捡起碎布条嗅了嗅，若有所思道：「果然是她。」
我红着眼眶问：「三爷，我娘真的被狼吃了吗？」
他立马换了一副同情的神色，摸着我的头安慰，「大妹，你放心，我老头子在一天，就会护你一天。」
三爷安排了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回家布置灵堂，因为他威望很高，大家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不敢拒绝。
我那半死不活的爹醒过来听说我娘的死讯，哭得又晕死了过去。
三爷屏退众人，一本正经的告诉我，那邪祟就是我娘，问我是否愿意晚上给我娘守灵，保护大家的安危。
「愿意的，她是我娘，不会伤害我的。」我笃定回答。
夜里，屋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仔细听，这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可我清楚的知道这棺材里根本没有活物。
三爷说我娘的尸骨没了，就扎了个草人穿上我娘的旧衣服入棺。
棺钉把棺木封得死死的，棺木的四周也贴满了黄符，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三爷说平安度过今晚，我娘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可我不信。
我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粽子，若有所思，「娘，今日种种，您可曾后悔？」
他们说我娘被狼吃了，都是无稽之谈。
除了我爹，这世上没人能伤害到我娘。
3
我娘是不死不灭的灵蛇，蛇本无情，她却犯了大忌爱上我爹。
我爹长得人模狗样，骨子里却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买酒了，喝醉了就动手打人，我娘身子娇弱，干不了农活，只能去山里挖草药补贴家用。
只有挖到名贵草药，我爹才会对她和颜悦色片刻。
我曾问我娘为什么不走，为什么甘愿过这种窝囊日子？
她笑着说我爹心有凌云志，只是一时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心中烦闷是应该的。
我们作为亲人，应该给他时间和鼓励。
我没吭声。
因为我没看到我爹的壮志雄心，反而看到了他的眼高手低，好处懒做的样子。
从我爹的种种反常行为来看，我娘的遇难跟他脱不了关系。
所以他不能死，他得留着命让我找到我娘。
一阵阴风吹开房门，我忙不迭地起身关门，后脑勺却突然挨了一闷棍。
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迷糊间，一双大手在我身上摸索了好一阵，最后厌弃地啐了一口。
「连根灵骨都没有，还真是个没用的。」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我缓缓睁眼，看见一个男人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公鸡第一次打鸣的时候，三爷推门进来了。
「大妹，昨天夜里没出什么岔子吧？」
我摇头，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殡。
他说今天是正端午，煞气最重，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得趁早把我娘葬了。
出门前，他特意去了我爹房里一趟，然后脸色阴沉的安排抬棺人赶紧运棺。
明明是一口薄皮棺木，八个大汉却累得气喘吁吁。
「三爷，你确定这里面只是个草人？」前面的狗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别出声，赶紧上山。」三爷瞪了他一眼。
大家见三爷的语气不对劲，似乎察觉出什么，一个个精神紧绷，不再言语。
忽然一道晴天霹雳劈下，棺木瞬间被劈成两半。
大大小小的蛇从棺木里倾泻而出。
抬棺大汉们吓得撒腿就跑，却被三爷一声厉喝顿住了脚步。
「百蛇压棺乃大凶之兆，赶紧放血化煞，不然你们的小命不保！」
狗叔不爽抱怨道：「既是王老五惹出来得到祸事，就该放王家人的血。」
说罢他一把扯过我，拿着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三爷摇头，「出殡前我问过老五了，粽子是蛇肉汤煮出来的，你觉得这还是王家的事吗？」
蛇的报复心极强，此刻大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落进了我爹的圈套中。
他们发疯般扯着我的胳膊摇晃，问我爹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歹毒的事情。
我心里难受得紧，却始终哭不出一滴眼泪，只能跪在地上，作揖道歉。
蛇渐渐朝我们聚过来，三爷心一横，抓起别在腰间的斧头在手心里划拉了一下。
鲜血滴落在蛇身上，那些蛇迅速散开。
抬棺大汉见状也纷纷划开自己的手心，直到那些蛇都散去，大家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
下一秒大家却发现之前放在棺木里的草人已经被雷劈成了一堆灰烬。
「这……这太邪乎了，我不干了！」大汉们一个个脸色惨白，都撂挑子走人了。
三爷无奈地直摇头，他严肃地塞了一个三角符包给我。
「大妹，你娘怕是有大冤屈，你守着她千万别离开，我回去叫你爹！」
他走后不久，那符包烫得我手心直冒汗，渐渐的，我的腿也开始灼热起来。
低头一看，我的双腿竟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蛇尾。
我急得哭出了声，却发现自己的眼泪砸在地上变成了一粒粒金豆子！
4
之前不管我多是难过，都是哭不出眼泪的，我爹一直骂我是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
对了，我娘上回还叮嘱过，今年端午这天我不能出门。
看来只有找到我娘才能解开这一切谜底。
三爷拖着我爹来的时候，我已经恢复成本来样子了。
我爹一脸淡定地瞥了一眼那团灰，「这是老天爷要收她，你们再瞎折腾就是跟老天爷作对！」
说完他粗暴的把那团灰给踢开了。
三爷被气得吹胡子，「你个昧良心的狗东西，迟早要遭报应！」
我爹冷哼一声，转头瞪我一眼，「赶紧回家给老子做饭，耽误了老子看比赛，我打死你！」
呵，他都只剩半条命了，还惦记着今天的龙舟比赛。
我忍气吞声跟着他离开了。
我爹吃完饭就拍屁股走人了，我不远不近地跟上去，半路却被三奶奶拦住了。
「大妹，你也去看比赛啊？」三奶奶慈祥地摸着我的头，看我的眼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我愣愣点头，只想早点追上我爹。
三奶奶似乎没瞧出我的焦急，从围裙里翻出一条五彩绳带我手腕上。
「好孩子，以后有难处就跟我说，这绳啊，是我昨天夜里专门给你编的，它一定会保佑我们大妹无病无灾，平安健康。」
五彩的绳散发出淡淡的艾草香味，我看得出神。
三奶奶跟三爷早年丧子，两老口对村里的孩子格外喜欢，三奶奶的手很巧，每年端午都给孩子们编五彩绳，她还会做小布猴，小小的红色小猴，末端串上一瓣蒜头，能辟邪驱瘟，逢凶化吉。
我娘在的时候，我从来不向她讨要这些东西，因为娘说这些东西会让她心里难受。
跟三奶奶致谢后，我爹已经跑得老远了。
我一路尾随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去看龙舟比赛，而是直接去了后山的一个山洞里。
阵阵冷风钻进我后脖子，我躲在石头后，看见一条黑红相间的蛇尾。
那是我娘的尾巴！
我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随着一身冷嘶，一道闪电明晃晃的打在洞里，我看见我爹血淋淋的手上攥着一块白色东西。
「娘！」话还没出口，我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在一瞬间化作蛇形，看准我爹的后腰就是一口咬下去。
我爹吃痛回头，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这时我才看清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块脊骨。
我怒火中烧，吐着蛇信朝他发起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他浑身是血的昏死了过去。
我变回人形，看着我娘背上那碗口大的血窟窿，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眼泪化作金豆子「吧嗒吧嗒」掉在我娘身上。
我娘原本浑浊疲惫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喜色。
「大妹，真的是你，快别哭了，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原来我爹已经知道她灵蛇的身份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灵蛇骨价值千金，就趁着我娘灵力最弱的时候取了她的脊骨。
他知道灵蛇不死不灭，打算把我娘囚禁起来，靠着卖蛇骨享一世的荣华富贵。
「娘，难道我也是灵蛇吗？」我不解问道。
我娘费力地抬起蛇尾擦掉我的眼泪，「当然，我们大妹比我还厉害呢……」
说话间，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走，记住娘的话，永远不要拿真心试探人心！」
在我娘的逼迫下，我化成蛇躲进了暗处的石缝里。
「老头子，应该就在附近了！」熟悉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