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时“阔活”的一天:树荫下“搵”秧记

家天看过去 2024-05-23 07:51:03

《往事》2

《知青经历》1

(写于2018年11月)

1969年,漳州和全国一样,掀起了上山下乡狂潮,那年11月5日,我到长泰上山下乡。2018年,《美丽漳州》公众号发起纪念上山下乡50周年征文,我写了几篇知青往事回忆,这是其中的第一篇。

时过半个世纪,回顾当“农哥”的往事可说是“讲古”了。那时“乡社”(农村)的条件恶劣,生活苦,劳动累,又前途渺茫,现在谁也不愿意再去过这种苦日子,再去做被高层领导称为“三不满意”的荒唐事。在漫长的“再教育”过程中,虽然练就了一些生存本领,但绝不会因此把这段蹉跎岁月说成“青春无悔”,何况上山下乡并非个人的意愿,也谈不上有悔或无悔。下乡时农活常常苦累超限,但也有过“阔活”(快活)的日子,你能猜出我干的是什么轻松活吗?

1966年6月,我在漳州三中才读了一年高中,甚至连期末考都没考,全国一声令下就都停课了。逍遥虚度了几年,到1968年底,同学们拿了印有最高指示但显然注水的毕业证书,被打发到社会。因觉悟不高,也了解到几年前下乡的初中同学实际困境,所以我没能积极响应号召直接从学校报名,而是赖到1969年底已面临强制动员后,才不情愿走的。先在长泰岩溪公社湖珠大队祖寮村插队半年多,后通过“三级证明”转到坂里公社高层大队。

高层大队地处闽南长泰、华安、安溪三县边界,在长泰的最西北角,是长泰两个最边远大队之一,但交通还算便利,附近就有九龙江北溪从浦南开往华安新圩的汽船(都叫电船)可搭乘,还有个鹰厦铁路列车临时停靠点。大队原有1000人口,一下安插了300多个知青,少有的高比例插队。大队有四个山社自然村分布在周边山上,是高层大队中真正的高层村,漈头、白泉、青阳三个生产队在海拔较高的山上,其中的漈头自然村是长泰唯一的畲族村,仍保留着闽越原住民的语言、服饰和习俗。

高层村村部新楼

下乡时的旧大队部

北溪支流高层溪,溪水被拦去发电去,露出河床

我插队的高层大队第8生产队,叫仑仔尾,也在山上,但地势不太高,土地肥沃,梯田层层,大部分田地种水稻,也种甘蔗和番薯,没有其他经济作物。常年云雾妖娆,山峦田园,风景不错,村子上下错落,大树参天,还有一段“石坎”(石阶)古道。前几年因存在地质灾害隐患,政府动员整体搬迁到山下,户户建了农村别墅,生活大改样。将原村子铲平,进行土地复垦。这是全国近十年来消失的90万古村落之一,好可惜啊,怪不得不少名人呼吁要保护古村落文化遗产。

2011年元旦重返故地仑仔尾村,与老友一家合影,几天后古村落拆除

下乡6年从没有机会能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总是羡慕其他知青能有个民师、木工、水电站电工、或会计保管等轻松岗位来干干,摆脱大田农活,但愿望从未实现,一直与“软气(kui)”或当地人叫“软息”的轻松活无缘,整天与锄头镰刀扁担为伍。有一次得知坂里中学缺物理老师,自荐报名甚至厚脸皮上门自吹曾是当年中考年段第一,可以胜任,请求试用也未果。

这里一年四季农活不断,因怕春旱,稻田一般从不涸干,所以没有冬种,但并不冬闲,仍要劈岸修埂,下霜天结了薄冰也照样卷起裤管下田,冰破声脆,双脚红肿麻木。春耕更没得闲,整平秧田、撒种、犁田、耙田、插秧,一环紧扣一环,不敢耽误农时,有时还会遇到倒春寒,“三月寒死播田夫”。六月“冬”(季节)酷暑盛夏,更是一年中最忙最苦最累的双抢(抢收抢种)时节,一边是收割早稻,一边要抢着插上晚稻。

我们早上六点多就出工,稻田大多离晒谷场很远,都要走半个小时以上的山路。稻子割了大半天,也累也饿了,看一下日头高度和方位,也才九点多。观察日高和日影我已练就了判断时间不会误差15分钟的绝招。这时离歇昼(dao,中午)还有好长时间啊,还得继续割下去。直到中午12点多,已经饥饿难忍了,还要将一百多斤的稻谷挑回晒谷场。梯田很窄,有的才一米多宽,农民做的田埂不可能留足够宽,田埂茅草芽尖刺脚,不小心脚会滑下水田里,再挣扎上埂太为难了。有时还要从下往上爬上100米的高程挑回粟埕(晒谷场)。农民回到家里有饭可充饥,知青大部分还要生火煮饭,艰难已超生理极限!

长泰县曾有一阵强制推行新型育秧方法——卷秧,正规的名称叫小苗带土移栽,即在晒谷场或其他平地铺好泥土,撒种处盖薄膜育秧,秧龄到后,用铁锹铲起,顺势卷成地毯状秧苗,再去插秧。这种方法是否适合长泰实际,尚未经过实践检验,但一下子就全面推广,上面还要派工作队检查落实。有一次发现有个生产队偷偷播种传统水秧,立即召开全公社现场会批斗,斥为国民党秧,犁掉重播,真是糟蹋呀!可能收成不好,只强推一年。卷秧风波过后,生产队又获准恢复播种水秧。

1973年夏收夏种,有一天生产队长安排我去“揾”(蘸)秧,就是给刚从秧田拔起的秧苗根部沾基肥。我先到农民家的粪坑舀来大粪水肥,免不了还会掺有出炉不久的新鲜排泄物,倒进打谷桶里,加进过磷酸钙化肥、骨粉、草木灰,混合搅拌,再倒进秧船(插秧时装秧苗的小木盆),将一扎一扎的水秧苗根部沾好粪水肥料。为减轻重量,节约用肥,还得用手将秧苗根部像拧毛巾一样拧干。盛夏暑天,我在村子屋后的一棵大栲树下干起活来。大树底下好乘凉,树荫蔽日,躲开炎日,不用挥镰割稻,不用弯腰插秧,也不用饿肚挑重担,有时还能享受凉风习习,就坐在树下大石头上操作,真是享受,好不惬意!这是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无法体会的“阔活”(阔,闽南话音:看)!

那天还有一个刚从坂里中学的本村小年轻,和我做伴劳动。几年后他去上海医学院读书,毕业后一直在漳州市质检局工作,这位陈珠明老弟多年不见,他不但记住和我在一起快活的这一天,还在文后留言里认我为“搵”秧师傅呢。“阔活”归“阔活”,双手的味道仍然多日不散!

1975年底招工去煤矿,有这几年农村的磨练,再苦再累,也能从容应对了。

上山下乡50周年坂里知青合影

部分高层大队知青合影

知青聚会,乡政府请客

大锅红火迎知青

长泰坂里知青缘博物馆

坂里知青公园石雕塑:耕耘

高层溪水电站

老友旧居

坂里的春天

安溪特色的农居

本文写于2018年11月,曾以《沾秧》为题参加“中国知青作家杯”征文,获二等奖,并选入优秀作品选《永远的知青》和《岁月留痕——漳州上山下乡运动纪实》。

本文获中国作家杯征文二等奖

优秀作品选《永远的知青》刊载本文

《岁月留痕——漳州上山下乡运动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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