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母亲不慎因我而死，结婚三年，她常常把知心男性友人带回家彻夜聊天。
有时，她会要求我在旁边倒酒，送果盘。
还会向别人贴心解释我的身份：「我家请的男佣人。」
只是，我这个佣人越来越不称职，不是水果切不好，就是把酒洒了。
她皱着眉头训斥我：「傅长泽，这种事都做不好！」
她不知道，这是我精神分裂症复发，吃了好多药的副作用。
但当我真的被害妄想，把她当做最大的仇敌时，
她哭了，跪在地上求我清醒一点。
1.
「最近，你的精分越来越严重了，一定不能忘了吃药！」
我点点头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依稀还能看到他眼里担忧的神色。
我承认我最近越来越容易把妻子芽美当做仇敌，虽然我知道她不欠我，是我欠她。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回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我身上被淋湿了，但来不及洗个热水澡，我马上就进了厨房。
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咔嚓一声，燃气灶被我打开，火苗一下子窜上来。
我强迫自己回想起和芽美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家里失火。
她下班回家，火势已经非常大了。
可她还是把背包一扔然后窜进了火场，把我救了出来。
我捡回了一条命，她却弄得全身上下都是伤。
我在心里警告自己：「芽美对你那么好，是不会伤害你的。」
意识回笼，锅里的油已经冒起了青烟，我赶紧把菜扔了进去。
熟练炒好，这么多年，我已经非常清楚，芽美的口味。
我摸了摸自己头，发现隐隐有点发高烧。
不过，我没放在心上，赶紧把菜都端了出去。
正好，这个时候她回家了。
我围着围裙，端着菜站在桌子旁。
我抬头看向她，她的目光却并没有朝我看过来，而是低头换鞋。
只是，她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朝我看过来，微微愣怔，他试探性的看向芽美，我知道他想问的是：
「是不是走错了，家里怎么会多出一个男人？」
而我对这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
顾芽美换好拖鞋看向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灿然一笑，着重说道。
「哦，忘了给你介绍了，他是我家的佣人。」
佣人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即使我的心已经千锤百炼过，听到这个还是难免酸涩。
毕竟我是她结婚三年的丈夫，她却舍得这样羞辱我。
虽然这个回答很离谱，但是那个男人并没有深究。
毕竟我穿的衣服很寒酸，正好验证了顾芽美说的话。
而顾芽美，却是身材玲珑有致，脸也是一等一的好。
很快，她脸上甜美的微笑就转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顾芽美转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快要摔倒的时候，我的心揪了一下，一只脚刚迈出去。
后面的男人就殷勤的扶住了她。
他们互相对视微笑，而我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脚。
顾芽美朝我看过来，看见我慌乱的样子，她的眸子里也并无波澜，于是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乎我了。
顾芽美和那个男人一起吃我做好的饭，而我现在胃里还是空空。
从回来到现在我一口热水都没喝。
顾芽美看起来也并不关心我到底吃饭了没有。
我现在头越来越重，我感觉到自己在发烧。
刚想着上楼吃个药，那个男人却喊住了我。
「诶，那个谁？芽美说你的切水果技术一流，帮我们切个果盘吧，哦，红酒不要忘了拿过来。」
我抬眼看向那个男人。
我并不怕他，也并不欠他的。
他看我穿着家居服上了二楼，看楼梯拐角处为了应付朋友们贴的结婚照，就应该知道，我是这个屋子的男主人。
而他依然选择对我指手画脚。
我没有搭理他，脚步只停了一瞬，就开始上楼。
而顾芽美喊住了我：「傅长泽！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可是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
望着窗外下的大雨，我好像又想起了那个雨天，在顾妈的灵堂上，我对着照片起誓，永远不会背叛顾芽美，以后由我来照顾她。
想到这个，我转身下了二楼，去了那边的酒柜。
我拿出一瓶顾芽美常喝的红酒，在切果盘时，手却开始发抖，微微的颤抖到最后几乎握不住刀。
我才意识到，最近吃的药，可能有点过量了。
这次我切的水果有点长短不一，形状各异，我端到顾芽美眼前的时候，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只是没有发作。
可当我给她倒酒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全部洒到了她的腿上。
她终于发了火，猛地一下把我推倒在地。
厉声说道：「傅长泽！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故意跟我闹脾气呢，是吧！」
她的举动让对面的男人微微惊讶，可很快，那个男人就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向我。
而我稳了稳身子，想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没有一点力气。
顾芽美丝毫没有因为我这个样子而收敛自己的脾气。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已经砸到了窗户上。
她看着我这个样子哼笑一声说道：「行！跟我装可怜是吧，那就到外面淋淋雨，更可怜一点？你看好不好？」
这个时候，我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又在打架。
天使对我说：「她就是因为失去母亲有点过于伤心了，暂时发泄一下，不要在意。」
恶魔对我说：「她就是发现了你精神病复发，恨透了你，想把你送到警局，然后让警察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最终天使战胜了恶魔，我依旧选择了相信她。
可是我又清醒的认识到，她已经不爱我了，她就是在无止境的羞辱我。
她让那个律师把我扔到了外面的雨里。
而今天的雨格外的大，就像是人从上面一盆一盆泼下来的那样。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在我的耳边，里面是他们放着轻柔的音乐。
雨落到身上，我尝试着站起来，但发烧加上药物作用，我完全站不起来。
最后我的头越来越重，干脆的倒在了大雨中。
而那个时候我人烧的昏昏沉沉，身体的感知却还是清晰的。
冷，很冷，我哆哆嗦嗦的蜷缩在原地，想睡，冷水却一遍又一遍的刺激着我。
大概后半夜的时候，那个律师出来了，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我。
身上全部被淋湿，头发乱糟糟的贴在头皮上。
他重重的踢了我的肚子一下，我痛苦的闷哼一声，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原配又怎样！现在真像个落水狗！」
2.
那天晚上，我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我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
医生告诉我，昨天的一个环卫工把我送到了医院，然后人就走了，没有停留。
我大概能猜出来是因为不想担责和承担医药费，但是跟顾芽美比起来，环卫工已经很有人情味了。
医生看我的脸色发白，不禁多说了几句：「小伙子，我看你情况有点不太好啊，还是让家人过来看一看。」
我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谢谢您了，不过，我家里人是不会过来的。」
伤害我的就是家里人，顾芽美又怎么会过来？
下午的时候，烧刚退，我就去了拳击中心。
我有自己的拳击俱乐部。
兄弟们一个个挨着跟我打招呼，我一一回应。
可是等我换号装备上台的时候，站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女生。
她扎着脏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跟顾芽美完全不同的类型。
她看起来很不好惹，也听说她今天是专门上来挑战我的。
她冲我挥了挥拳头，而我无视她的挑衅，直接走下台，她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芽美和昨晚的那个男人迎面走上来。
顾芽美直接扇了我一巴掌，力度不小，我嘴里立刻就见血。
我所有的兄弟都愣在原地。
那个律师何晨讥笑道：「怪不得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不见你在房子门口趴着，原来是精神恢复来这里找小妞来了。」
他眼神瞥向后面扎着脏辫的小姑娘。
顾芽美上来就揪住了我的衣领，她不顾众人的阻拦一个巴掌再次甩向我。
啪地一声，我的脸立刻肿起来。
兄弟们惊讶之下全部冲上来，眼睛里含着愤怒，把顾芽美和何晨围起来。
何晨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
而顾芽美脸上却浮现着一抹了然的笑。
他们全部围上来的时候，拳头都已经举起来，我喊了一句：「够了！都回去！」
他们不明所以。
顾芽美脸上的笑容也在放大，她说：「傅长泽，看吧，就算你有了帮手，也一定不敢伤害我，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是啊，这是我欠她的。
可是，顾芽美不明白，只凭道德，她是强迫不了我的。
只是我的心中始终都对她存有希望和爱意，因为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是她一点点的把我从生病的阴霾里拽出来。
可是现在我突然就很失望。
她以前也很过分，但从来不会允许别的男人伤害我。但是今天，何晨一次次的攻击我。
顾芽美竟然全当看不到。
就算是我欠她的，到今天也该还完了。
可是顾芽美，一声令下，当着我所有兄弟的面指着我说道：「跪下！」
这句跪下，让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火也彻底熄灭。
看着顾芽美绝情的脸，我在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定，这一跪就是我对她所有的偿还。
砰！
这一声响起，顾芽美一脚踹在了我的膝盖上。
我身体一抖，猛的跪了下去。
所有的兄弟们都震惊了，他们纷纷上来扶我。
我却用手挡住了他们。
我用尽力气站起来。
是在告诉我自己，以后的路我可以一个人走了，不再需要任何一个人。
就算不需要顾芽美，我也可以跟精分对抗！
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站到了顾芽美的对立面。
往事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那是跟顾芽美结婚前的一个月。我们订好了婚期，所有的结婚用品也都在置办。
那些天我觉得空气都是甜的，医生说我的病也在转好，以后就不用吃药了。
可特大暴雨来的就是猝不及防，所有的车辆都不能上路了。
我被困在公司出不去，本来想跟顾芽美报个平安。
可电话刚打过去，接的确是顾妈妈，她说顾芽美刚回家，现在在洗澡。
我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信号中断。
顾妈妈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打着伞就出来了。
可就是因为那一场暴雨，让顾妈妈卷进了大水中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也是这一次让我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而现在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为顾氏付出的一切已经还清了。
我看着顾芽美，一字一句：「顾芽美！今天这一跪，以后我就不欠你了。你不要忘了，我那天本来是在家的，是你让我冒着大雨去公司取文件，而且回来后忘了我去了公司。」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芽美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她不想我说出来接下来的事，但我偏偏要揭穿她这么多年来的伪装，声音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顾芽美，顾妈的死，是你的一意孤行造成的，如果说我有责任，你也逃不了。」
顾美芽突然崩溃，她狠狠用力掐着我的脖子。
我抓住了她的手，队友们纷纷上来把她拉开。
她瘫坐在地，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说道：「傅长泽！你别想逃开，这一且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别想好过！」
3.
那个律师把顾芽美扶走了，安抚好周围的人，我一个人踉跄着回了家。
而在回家的路上，顾芽美的最后一句话依旧响彻在我的脑海里。
她说：「你别想好过。」
你别想好过......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病又发作了的原因，我死死的记住了这句话。
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又出现了。
天使对我说：「她就是太生气了，别在意她冲动之下说的话。」
恶魔对我说：「她要对你下手了，要把你抓进医院，限制你的自由.......」
可是理智告诉我，她不会干扰你的人身自由，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间接伤害母亲的事实，她只是不爱你了。
我把脑海中的一切杂念全部抛出，又坚定了一下自己的信念，我只是回家拿行李，拿完就走，然后天高水远，以后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是当我走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何晨，顾芽美在桌子旁坐着。
何晨装模作样的从厨房端出了四菜一汤。
顾芽美尝了一口，可是皱着的眉头告诉我，那个味道，她并不喜欢。
我略过他们直接上了二楼，顾芽美突然喊住了我：「傅长泽！去厨房做饭。」
我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顾芽美突然放轻了语调说道：「我饿了。」
这句话在我的耳边轻飘飘的闪过，没有一丝重量。
我大步走上二楼，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十分钟过后，我从楼上下来了。
谁知道顾芽美会突然发疯，她突然冲过来，抢走我的行李箱。
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傅长泽，要走可以，行李箱留下，这些年，你用的都是顾氏的钱。」
我回头看着穿着围裙的何晨，再看看面前的顾芽美。
我似乎看到了她的归宿，如果说之前还有对她的一丝不放心，那么现在我已经明白，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当年对顾妈发的誓也不算违背。
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回到了俱乐部。
4.
我连续一个星期没吃药，发现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
在我终于发现自己又出现幻听的时候，去医院找了医生，医生说我这种情况必须住院。
可是小时候住院的恐怖经历告诉我，我不能住进去，我要离开。
于是医生开的药我也没拿。
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大街上。
然后幻听越来越严重，我几乎丢掉了清醒的意识。
「你看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他不对劲吧，我怎么看他有点不正常。」
「听说他之前间接害死了自己丈母娘，现在这样也是报应。」
耳边的幻听交替出现，我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
直到我猛然间看到了和何晨逛街的顾芽美。
她也看见了我，我脑海中的思绪不断翻涌，而此时我们的距离只有三米。
我看着顾芽美的嘴巴张张合合。
唯一留在耳朵里的声音是：「傅长泽！你怎么不去死！」
这个时候小恶魔出现，他说：「她让你去死，她要杀了你。」
在这一秒，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拼命的往前跑。
顾芽美也终于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不正常，她拼命的靠近我，而我拼命的躲她。
我觉得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魔鬼，想要伤害我。
我停了下来，蜷缩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嘴里不停的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