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从小就和我说，生我养我不容易。

但我从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她。

她把我丢在婶婶家里，不闻不问。

直到我工作之后，她带着一本厚厚的东西找到我。

「这都是这些年你欠我的，现在你工作了，有能力还清。」

「可以，那你欠婶婶的也要还。」

1.

「叶招娣！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敢抢弟弟的东西吃啊，看我不打死你。」

我妈拿着衣架在后面追着我大喊。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光着脚，踩在泥泞的路上。

泥巴一滩滩溅起，弄脏了我的衣裤，但我还是没放下手中的东西，快速的塞进嘴巴里。

那是一个五毛钱的烤包，上面点缀着几颗芝麻粒，香喷喷的。

虽然不是那种一块钱的夹心款，但我能吃到，已经非常满足了。

正想着快速塞进嘴里，一个不留神，摔了个狗啃泥。

嘴巴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还剩小半截的烤包沾上了泥巴。

我妈见状，加快脚步跑过来把我拎起，「你这贱蹄子，让我抓带你了吧。」

一边骂，一边用衣架甩在我的小腿上。

我忍住没张嘴哭出声，怕烤包掉了。

支棱出一只手，把沾了泥巴的小半截烤包戳进了嘴巴里。

人生圆满。

我妈在雨里边打边拖我回家。

回到家里，我弟弟招财正躺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着烤包。

眼角还带着红，看样子时哭闹过后，妈给他重新买了一个。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为什么我没有呢？

我妈让我跪在堂前，对列祖列宗发誓，不会再拿弟弟的东西吃。

我小声嘟囔着。

被她甩了一衣架在后背，「大点声！」

火辣辣的疼，让我的腰板直接撅了起来。

「啊！保证不吃弟弟的东西了。」

听到我的喊叫声，我妈才满意的放下衣架，走到弟弟旁边哄着，「妈已经教训姐姐了，以后她要是再拿你东西，妈就打死她。」

我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忍不住幻想，妈妈什么时候能对我好点，是不是只要我听话，她就会对我好？

自那以后，弟弟的东西，我就再也没有拿过，但妈妈的棍棒还是没有停止。

「我家这孩子不爱读书，老师你别劝了。」

我妈推搡着老师，把老师推出家门后，就把门关了起来。

我已经两年没有去读书了。

和我同龄的小伙伴已经读三年级了。

我每天趴在自己家窗口，看着他们背着书包快快乐乐上学，有说有笑的，我很羡慕。

老师每年都来劝。

我妈对老师说我不爱读书，不是的，我很爱。

但我当着老师和我妈的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妈便拿起棍子，「你爱什么爱，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滚回去。」

我看见棍子，害怕地躲在门后。

等老师走后，我妈又开始她的棍棒教育。

「就你爱读书，就你爱读书。读书不花钱啊。你哪来的钱。」

我一边用手搓着我妈打过的地方，一边哭喊着，「老师说读书不用钱，都是免费的。」

「还不用钱？！她说你就信，其它花费不要啊。」她生气吼着。

我不服气拌嘴，「那为什么弟弟可以读书，我不行。」

「男孩是宝，女孩是草。这你都不懂，还读什么书。」

她打累了就让我自己去跪在堂前反省。

我搓着手臂火辣辣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到堂前跪下。

心里不断反问着，为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

2.

老师和我妈沟通不了，就等我爸过年从外地回来的时候登门拜访。

她和我爸说着，「招娣爸爸，孩子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

「招娣一年级的时候，可聪明了，次次考试拿第一，比招财厉害多了。」

见老师说招财不好，我妈立刻在旁边骂道，「你什么意思，头发长见识就是短。招财怎么可能比招娣差。」

我爸见她咋咋呼呼的很没面子，呵斥着，「不懂不要乱叫。」

外出打工的爸爸，见识总比我妈多些。

知道市里面的人都是很尊重老师的，并且很注重教育。

我爸低头思考良久。

看他神情，我觉得有戏，便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试探，「爸，你就答应吧？」

我妈在一旁瞪着我，示意我过去。

我知道，如果我过去了，我就没机会了。

现在她也不敢在我爸面前撒火。

我继续站在他旁边，开始发誓，「爸，就让我去吧。我发誓，如果我哪年不考第一，我就不读了。你看行吗？」

发誓这种东西，就是熟能生巧，张嘴就来。

我爸一听，神色变了变，他看着我，随后说出改变我一生的话，「我给你机会，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听到这句话，心脏漏跳半拍。

这是真的吗？

我真的可以去和小伙伴们上学了？

老师也在一旁高兴地抱着我。

至于我妈在旁边的辱骂声，我是一点也没听见。

耳朵里只有刚才那句「我给你机会……」一直在回荡着。

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重修学业。

老师见我前两年落下那么多东西，总是额外的抽时间补给我。

可是我妈总是以各种理由，拉我回家干活。

我还是没能和小伙伴们正常上下学。

早上五点，我妈就让我起来浇菜，做早餐给我弟。

六点，我弟起床。

我要给他收拾好所有东西，看他吃完早餐，我才能吃。

吃完早餐后，我还不能上学。

我需要把家里的衣物全都洗干净，晾好才能去。

每次去到学校都是迟到，大家都已经早读完了。

我只能在下课时间自己坐在位置上读，要把早读时间补回来。

老师们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也不计较我迟到。

在课下时间，把我叫到办公室，辅导我。

我很开心，能学到很多东西。

还没到放学时间，我妈就早早跑到校门口，喊着让我赶紧滚出来，让我回家做饭。

这样等我弟放学，刚好可以吃饭。

所以，我又少了一节课。

无论学校老师和领导怎么说，不能提前带回家。

她都不听，说多了，我妈就在学校大喊大叫。

甚至跑到教室里，拖着喊着要我回家。

很多孩子反映给家里人，家长们都希望劝退我，不然影响他们的孩子。

但是学校还是没有放弃，只要是我妈来接，都让我走。

而且还送我习题，让我回家自己做。

我妈看到，当然不爽。

她把老师送我的东西，全都给我弟。

我弟什么都不懂，只会乱涂乱画。

我妈还夸他写得好。

等我弟写完丢一边，我就去捡回来，偷偷擦掉，重新写了，拿给老师。

老师看到，也知道情况。

后来没在送过我习题，而是把题目都写在一个草稿本里。

我写完就拿给老师，老师看完，指正后，擦掉又写新的给我。

日复一日，很快就过了一年。

3.

我把第一名的奖状夹在我的书本里，开心地跑回家。

明天爸爸回来了，我就可以给他看。

明年就可以继续读书。

回到家，我妈早早就坐在门口等着我。

我紧张地看着她喊道，「妈，我回来了。」

「还懂得回来？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还不赶紧给你弟做饭。」

她气着站起来看着我。

我看到她的眼神，手脚麻利地进屋放下书包。

拿起淘米盆去淘米煮饭。

淘好米，我坐在灶前生火。

看着燃起的火星，就是我新生活的希望一样。

我转身站起要把米放进锅里。

就看着到我妈拿着一张黄红色的纸张走到灶前。

那是我的奖状！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妈就一把塞进灶里。

我顾不上灶燃着火，哭喊着伸手进灶里去拿，「妈，你干嘛！」

我妈恶狠狠地扯着我，不让我去掏，「你弟都没得第一名，你也不许得。」

我用力甩开她，伸手扒拉着灶，把烧了一半的奖状拿出来。

我赶紧把它放在地上，用手拍灭燃着地火苗。

我妈见状，扇了我一巴掌，「说不能留，你还拿出来。」

她伸手抢着，把奖状撕烂了丢进火堆。

我知道自己抢不过她，手里紧握着剩下的一小角，不让她发现。

这是我得过奖状的唯一证据。

我妈看着奖状烧完，满意地笑了。

随后又拍了一把我的脑袋，「赶紧干活。」

说完就往外走去。

我一边哭着，一边拿出手心里的一角，轻轻擦拭，放进了口袋里。

煮好饭后，我弟在外面耍回来了。

他带着不知道从那家鱼塘摸来的鱼，炫耀给妈看。

我妈一个劲夸他厉害，抓了那么大条鱼。

还说今晚有奖励。

我把碗筷准备好，叫他们吃饭。

我妈从旁边一个纸箱子里，掏出一个包得厚厚的塑料袋。

她一层层打开，香味随着一层层的袋子剥落慢慢透出气味。

她剥完，一个滋滋冒油的烧鸭腿，出现在眼前。

我咽着口水，不敢想象咬一口它有多香。

我妈就这样从我面前递过去给我弟。

我的鼻子随着烧鸭腿移动着，仿佛闻到就像吃到那样。

我妈瞪着我，骂道，「吃你自己碗里的，看什么看，这是弟弟抓鱼的奖励。」

「像你只会学习有什么用，书呆子。」我弟一边吃，一边用满嘴是油的嘴嘟囔着。

我现在完全顾不上他们骂我，猛往嘴里扒拉着饭。

趁着这个香味还没散尽，就着香味吃下去，也是一种美味。

4.

第二日，我早早干完活坐在院前。

看着大门前的那条小泥路，张望着什么时候能看到爸爸的身影。

我妈看到我呆坐着，从后面拍了我一掌，「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教你弟写作业。」

说是教他，但每次招财耍脾气不想写，我还是免不了被打。

理由就是，「你就不能帮着你弟写点，他那么小，哪里懂得那么多。」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我还是转身往屋里走去。

刚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突突突突’的摩托车声。

是爸爸！

我转身撒腿往大门外跑去，全然不顾身后骂骂咧咧的妈妈。

爸爸从车上下来，拎着大包小包，后面还坐着两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妈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哟，小弟回来啦。快进来。」

说着便挤过我，伸手拿他们手上的东西，嘴里闲不下来地说了一句，「还不快叫叔叔婶婶。」

我看向他们，乖巧地喊，「叔叔婶婶好。」

婶婶过来搂着我，轻柔地语气传来，「招娣那么大啦，真乖。」

她身上飘着淡淡的清香，让我感到非常舒服。

被她搂着的我，感觉到脸颊热热的。

在旁边的叔叔凑过来，揉了揉我的头笑道，「招娣见到漂亮婶婶都害羞了，脸都红了。」

我低着头，不敢吱声。

叔叔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叔叔给你们两个买了好东西，快进去看看吧。」

婶婶拉着我的手往里走去，刚进门就看到我妈在翻刚才叔叔带回来的东西。

「招财，你快看，你叔叔给你带的东西多好。」

她拿起包装好的礼品盒拆开，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八音盒。

婶婶看到就和我指了指，「这个是给你的，喜欢吗？」

我直愣愣盯着它，嘴里忍不住出声，「喜欢！」

「我也喜欢！」招财一把抢过我妈手里的八音盒摆弄着。

他扭动着旋条，放开后盒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上面还有小公主旋转跳舞。

我转头看向婶婶，拉了拉婶婶的衣角。

婶婶拍拍我的手，安抚我。

她和弟弟说道，「招财，叔叔有给你准备礼物，这个是婶婶给姐姐准备的，你先给姐姐。」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他蛮横地吼着。

我妈在一旁维护，「你弟喜欢你就给他，你又不需要。」

婶婶无奈，拿起另一件礼物递给了我。

招财看到，马上从椅子上扑了下来，一把抢走，把我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