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云询多,职竞作罗——在晋楚两强之间反复骑墙的郑国

伯虎 2024-05-27 13:32:15

周灵王七年(前565年)四月,郑国次卿为政子驷在弑杀了国君郑僖公、拥立五岁的郑简公继位后,为了稳固手中的权力,又抢先发兵击杀了准备发动政变夺权的的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四位公室公子,并将另外两位公室成员公孙击、公孙恶给驱逐至卫国去,稳固了郑国七穆集团的统治基础(郑国正卿当国子罕此时恰好生病,没有参与到这次内讧中来)。

粉碎了未遂的政变后,为了转移国内矛盾,避免下一次内讧的发生,子驷再命司马子国、上大夫子耳率兵攻伐蔡国。而子国、子耳出兵伐蔡后大获全胜,缴获了大批战利品,俘获了蔡国大司马公子燮,这才胜利班师回到国都新郑。

发兵击杀了想搞政变的诸公子,又命同党子国、子耳出兵攻伐蔡国得胜归来后,子驷在郑国国内的声望已经超过了名义上的当国正卿子罕,郑国的朝堂,也顺理成章地到了即将调整的时候。

子驷已经有了夺权的想法,可恰好这时候,正卿当国子罕很识趣地‘因病去世了’(真是恰好,至于子罕是不是‘因病’才去世的,史书上没说,这里就不作深入探究了);于是,位列卿位第二的为政子驷,就心安理得地继任当国正卿,接掌了郑国的军政大权(郑简公才五岁而已,哪里知道什么治国理政之道,还不是由子驷等执政卿士们摆布)。

而在伐蔡之役中立下战功的子国则继续留任司马(没晋升到为政,不过也是次卿,因为子驷晋升当国后,郑国便不再设立为政一职)、子耳(即公孙辄、七穆之一子良之子、郑穆公之孙)升为司空;郑穆公之子、非七穆集团成员的子孔(公子嘉)则晋升为司徒(排名在子耳之前)。

而另外两个卿位,则属于令正子蟜(即公孙虿,七穆之一子游的儿子、郑穆公之孙)、少正子展(即公孙舍之,七穆之一子罕之子、郑穆公之孙);郑国国政,至此尽入七穆之手(六卿中,只有子孔不是七穆成员,而七穆成员中,也只有子印、子丰未入卿位)。

得知郑国主动攻打蔡国并取得胜利后,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晋悼公决定趁着这个好机会再给老对手楚国上一把眼药——周灵王七年(前565年)五月,晋悼公以“表彰郑国”的名义,在刑丘(河南温县)举行了盟会,与齐、鲁、宋、卫、邾五国代表会面,共同商量‘嘉奖’郑国之事;得到这个消息后,子驷觉得晋国这是重视郑国的表现,因此不妨在交好楚国的同时也与晋国保持稳定盟约,以免将来两边都吃亏。

因此,自觉考虑稳妥的子驷便奉六岁的郑简公亲自赶到了刑丘,主动参与这次盟会;子驷还向晋悼公献上了伐蔡时得到的军械战利品,作为“献捷”之礼;但子驷不知道的是,这是晋悼公故意设下的套,就是想要郑国公开和晋国接近、示好,以便激怒郑国的盟友楚国,从而让郑国落入‘左右皆难’的不利局面。

(不然,为什么之前晋国举行会盟,只要是国君出面,其他诸侯基本都会来参会,而刑丘之盟,除了晋悼公和郑简公之外,其余五国来的都是卿士大夫;这明显是设好了局让郑国来入彀嘛)。

另外,晋悼公在这个临时举行的‘刑丘之会’上,本着‘顺势成事’的态度,还做出了一个影响到周王室以及各诸侯国彼此地位、身份、利益关系的重大举措——晋悼公以晋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诸侯霸主’的实际地位为后盾,公开给盟友们下令,命参会的诸侯盟国(当然,其他未参会的诸侯国也同样要遵循)从此要定期向晋国进行朝聘、进贡、奉献财物,作为盟国对盟主的应尽义务。

至于诸侯们之前对周天子以及王室的朝贡义务,晋悼公还是很大度,并没有直接说就此取消,你们爱干嘛就干嘛;但诸侯们哪还有不明白的,本来他们就不想再给有名无实的‘周天子’继续上供了,只是圉于彼此的君臣名份,因此才不情不愿地供给王室,这么多年早就有些厌烦了。

正好,晋悼公的这个君令,让他们理所当然地取消了对周王室上供的义务,而改为对晋公室进行朝聘;这件事,诸侯们没有不情愿的(不情愿也不敢说)——毕竟晋公室和周王室的实力对比,大家还是分得清的(晋悼公本人是出生于雒邑王都,也在王都学习成长,但是归国继位后,对算半个老家的周王室这么狠,真是没想到;所以成大事者,不光不拘小节,心狠也是很重要的)。

自刑丘之会后,中原诸侯(晋国势力范围下的盟友们)不再定期去雒邑王都朝拜周天子,而改为了向晋国进行朝聘(至于秦国、楚国等不服晋国的敌对国家,以及吴国、越国等外围国家,你们爱咋咋地,想给周王室上供与否,晋国一概不管);位于新田的的晋国朝堂,成为新的政治权力中心,诸侯向晋国不断的贡赋、纳帛,使得晋国的府库充实、丰裕,实力也更加地强大。

另一方面,因为晋悼公的这个强横君命,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周王室变得愈发地穷困潦倒,天子的威权更加快速衰落下去,‘’下共主’的名号已经摇摇欲坠,不得不从经济上和安全上紧紧依赖晋国的馈赠和保护。

而一手制造了这场巨变的晋悼公,通过如此高明而强横的手段,使周王室在实际上沦为了晋国的保护国和傀儡,此时的晋悼公,已经对取代王室之事自信满满,并相信自己比软弱平庸的周天子更有能力、更有手腕治理诸夏之天下。

刑丘之会后不过半年,果然如同晋悼公所期望的那样(也如少年公孙侨所推测的那样),楚共王因为郑国没有和自己沟通,就私自去攻打蔡国(本来郑国是想和楚国交好,以求稳定;但蔡国是楚国的正牌盟友小弟,郑国伐蔡,是脑子坏了么),这让楚国的颜面何在?于是,周灵王七年(前565年)冬,楚共王命令尹子囊率大军北上,要让郑国好好地解释一下,附晋、伐蔡是个什么意思!得知楚军已经北上的消息后,执政正卿子驷倒是没怎么慌张(本来他就是主张亲附楚国的),但面子上还是要做足一些,于是他便以郑简公的名义,召集其余五卿举行朝会,商讨下一步对策。

但郑国六卿不是铁板一块,朝会之中,当国子驷、司马子国、司空子耳主张顺从楚国,和楚国结盟;但司徒子孔、令正子蟜、少正子展却反对附楚,主张坚守新郑、以待晋国前来救援。双方争执不下,郑国的朝堂上一片混乱。

为了结束这毫无意义的争论(子驷就是想和楚国结盟),子驷便强行中止了朝会,还强硬地说:

“《诗》有云;‘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人生寿短,能等到大河澄清的那天么,事情商量的人太多,到最后一事无成。现在的情况是楚兵压境,百姓处于遭难之中,不如暂且顺从楚国,以缓危局;倘若晋国因此责备我们、并发兵问罪,到时候我们再准备珍宝财帛进奉晋国。郑国是小国,只有由强国来庇护,才能免于战祸、获得生存空间,百姓也不会因战乱而受苦。”

(说实话,子驷对实际形势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对正卿子驷的话,与其同一阵线的子孔、子蟜没有什么具体的反对意见,但政见不同的子展却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向楚国输诚,于是争锋相对地反驳说:

“小国侍奉大国是要讲信用的,失信的后果就是战乱不止;先君(郑僖公)以来,郑国都参加过五次晋国主持的会盟了,如今却打算背弃来之不易的盟约,这简直是乱来。楚国和郑国结盟,无非是想把郑国作为楚国的北边疆域,以图谋中原;而晋侯贤明、晋国卿士之间和睦(这个属于强行杠,没看见晋国的卿士们内讧之残酷么)、晋军军力强盛,必定不会放弃郑国。再说,楚国距离新郑路途遥远,长期远征、后勤补给必将跟不上,只要军粮耗尽,楚军一定会撤兵,用不着因为怕他们而和他们结盟!”

子展的话也不无道理,得到了同党子孔、子蟜的支持,他们要求子驷慎重考虑向楚国归附之事。但无论子展等人如何的反对,子驷仍旧坚持要同楚国议和,并且补充说:

“言出多人、必将乱政;我意从楚,按此定盟,若有差池,我愿承担后果!”

在子嗣的坚持之下,郑国六卿商议的结果还是决定与楚国重新签订盟约,改附于楚。而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和大量的金帛奉献后,已经到达郑国境内的楚军统帅子囊没有在郑地过多停留,和郑国互换盟誓之后就率军返回了楚国,郑国暂时得到了安宁。

倒向楚国后,子驷为了能够‘左右逢源’,于是又派郑国大夫伯骈出使晋国,向晋悼公以及晋国执政荀罃解释分辨郑国为何要和楚国盟誓的做法,希望得到晋国的理解。

伯骈到达晋国后,却未获得晋悼公的接见,只得致书给晋国执政荀罃,再次为郑国附楚一事辩解:

“大国(指晋国)曾命令敝国保持戒备、讨伐不义;蔡人不服从大国的号令,因此敝国起全国军力前往讨伐,大胜并俘获蔡人军械珍宝无数,尽到了大国盟友的责任。邢丘之盟上,敝国寡君还以此向大国国君献捷。现在楚国(因为替盟友蔡国出头而)前来报复,质问敝国为何无故对蔡国用兵;敝国的堡垒、城郭都被楚军焚毁;国人们都因得不到休息而流离失所,敝国已经危在旦夕,不知在哪里可以求得保护。因此,敝国的国人们都要求与楚国和谈、以保全宗庙社稷,这种情况,我们寡君和主持国政的外臣们也无法去禁止。这些情况千真万确,敝国不敢向大国隐瞒,因此特命外臣前来向大国致书告之,尚请大国体谅我们这小国的难处。”

荀罃自然不会相信伯骈的这番说辞,而且晋悼公早就做好了设套让郑国(以及楚国)入彀、以便名正言顺地出兵伐郑、消耗楚国的计划;而这个‘伐郑耗楚’计划,荀罃可以说是最重要参与者(甚至是主要谋划者),所以他不可能因为伯骈的一份书简,就将背盟的郑国给轻松放过。

于是,荀罃也没亲自出面接见伯骈,只是派人答复他说:

“贵国只是风闻楚军要北上征伐,都还没有和楚国军队在战场上真正见面,就急不可耐地和对方达成了盟誓,转投楚人;贵国的堡垒、城郭,哪里被楚军焚毁了,贵国的国人,哪里流离失所了;更何况,即使楚军真的侵犯贵国、造成了损失,也没见贵国立即派使者来我国寻求援助,反而直接向楚国屈服,结成盟约,这显然是欺辱我国朝堂无人、不能分辨贵国和楚国的勾当。你们执政者做出的决定,国人难道能违抗吗?就不要再在这里说无用的废话了。对于贵国的背盟,我们寡君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将率诸侯们相会于新郑城下(指组成诸侯联军伐郑),你现在可以回去,通知贵国君臣,准备准备,迎接我军的到来吧!”

被荀罃的回信吓得魂不附体的伯骈,不敢在新田再做耽搁,急急忙忙地离开晋国,返回新郑向郑简公(其实是向子驷等执政卿士们)回奏晋国君臣对郑国附楚的强烈不满态度,以及晋国即将联合诸侯发兵伐郑的噩耗。

这个让人惶恐惊惧的坏消息,使以子驷为首的郑国亲楚派们呆若木鸡、又无可奈何,只得一面紧急准备好防备措施,一面向楚国发出求援信,请盟国‘拉兄弟一把’;而以子孔为首的郑国亲晋派们,在对子驷等人狼狈不堪模样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开始担忧郑国接下来将面对的未知遭遇、以及到时候如何收场的问题。

仿佛历史的重演,围绕着对郑国的争夺,已经相互缠斗了数十年的晋楚两国,又要展开新一轮的较量了。

那么晋楚之间新一轮较量的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呢?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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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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