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罗启航 49岁

我叫罗启航，今年49岁，出生在四川的农村。

我家距县城有13里路，父母都是诚诚恳恳的农民，那时候四川实行计划生育比较严格，父母响应号召，我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在我小时候，爸妈对我要求就比较严格，我也非常好学，努力读书，我还迷上了画画。

母亲就给我买了许多画笔和图画纸，每到周末，我都喜欢在家里画画，书桌上摆了厚厚一叠画好的纸张。

邻居们见了，都笑着对我母亲说：“你简直就是养了一个文静的闺女呀！”

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考上了县城里的师范附中，这自然要比在乡中学读书要高一个层次，父母自然为我感到骄傲。

我到县城读初中，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只在周六的时候允许回家，星期天的晚上，我和同学们就必须要带上一周的生活费，重返学校读书。

从小我就长得白白净净，加上我母亲喜欢打扮我，给我买的衣服、鞋子的质量和样式都不差，所以我在学校的装扮，看起来就像城里的孩子。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因为我成绩不错，穿戴又比较时潮，自然就引起了班上女同学的注意。

我的同桌是一个长得有些微胖的女同学，叫刘玉，她家就在县城边上，父亲是做水泥生意的，有好几个门面，旁人称呼刘玉，都说她是“刘百万的女儿”。

刘玉的书包里，总是装着许多的糖果糕点，她不仅自己爱吃，还总是悄悄塞进我的书包里。

我取笑她说：“我不喜欢吃零食，你自己留着吃吧，等你再长胖点，像猪一样就好看了！”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刘玉就再也没有带零食到学校里吃了，她说要开始减肥，还让我监督她，但我却不以为然，她减不减肥，关我什么事呢？

班上还有一个女同学，叫王心月，也经常来找我问作业，她长得非常秀气，个子高高的，许多男同学都喜欢她。

老师知道我画画不错，就让我办班上的黑板报，王心月就喜欢守在我旁边，看我画画，我那时不开窍，只顾着专心画画，也没有和她多说话。

在周末的时候，我拿着母亲给我的生活费，从乡下坐公共汽车返回学校，在校门口外，我却被几个陌生的男生拦住了。

为首的男生向我伸出手来，呶呶嘴巴，说：“把你书包里的钱都拿出来。”

这是我一周的生活费，我自然不肯把钱给他，就护紧自己的书包，想夺路而逃，但其他几个男生却把我围住了。

为首的男生冷笑道：“今天你不把钱拿出来，就不要想进学校的大门。”

看到他们人多势众，我只好将兜里的5元钱递给他们，为首的高个子男生接过钱，呵呵笑道：

“就该这样！今天我就放过你，以后你要记住，不能去招惹王心月，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还有，今天的事，你谁也不能告诉，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连忙跑进校门，心跳得厉害，我本来就没有招惹过王心月，这些人干嘛要找我的麻烦呀？

我心里堵得慌，虽然对这一伙人又气又恨，却也无计可施，而且，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但后面的好几个星期，那伙人都会在我返校时，搜我的书包，逼着我把生活费拿给他们用。

我的钱被抢了，没有钱吃饭，同桌的刘玉就把她的生活费匀一部分给我，让我度过难关。

但我还是忍无可忍，就找到了我的表哥帮忙，表哥比我大几岁，他已经没有念书了，经常在外面玩，他曾说过，如果我在学校受了欺负，他会帮我摆平。

果然，有了表哥的帮忙，那伙男生再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了。

但是不久后，我母亲就被校长通知到了学校，校长说，我伙同社会上的不良少年，欺负在校中学生，性质恶劣，所以我就被学校直接开除了。

母亲气得想扇我的耳光，她曾对我抱有多大的期望啊，却想不到我连初中都没能毕业，就被学校开除，我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我是被学校开除的学生，所以很多学校都不愿接收我，母亲到处求人，终于才在一个偏僻的乡中学，给我找到了一个座位。

那时候，我只觉得委屈，根本没有心思再努力读书了，所以勉强读到初中毕业，我就回了家，没有再继续升学了。

母亲看我茫然的样子，就说：“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还是去学个手艺吧，所谓条条道路通罗马，只要手艺学好了，也一样有出路的。”

于是，我这个从未下过厨，冷锅冷灶就放油放菜的“厨房小白”，在母亲的带领下，居然去了市里的一个厨师学校，开始学起厨来。

在厨师学校里，老师教的都是比较基础和书面的东西，我在学校里只学了三个月，就拿了一张证书，开始去找工作。

当时只有十五六岁的我，就跟着一家饭店的厨师长做学徒了，其实这才是我真正学厨艺的开始。

厨师长姓陈，他只比我大5岁，我就叫他陈哥，陈哥只读了初中一年级，14岁就出了学校，开始学厨艺，到20岁的时候，他已经是饭店里掌厨的大厨，手下带了10多个徒弟给他帮忙。

陈哥让我从洗锅开始学习，每天师傅炒完菜，我都要负责清洗厨房里所有的铁锅，要洗得两面都铮明瓦亮才算合格。

刚开始当学徒的时候，我每个月只有120元钱的工资，每天深夜都在洗锅，练习铁锅装沙子翻转，艰苦异常，无数次我都想放弃了，但母亲总是鼓励我说：

“现在练好了手艺，今后你才能挣大钱，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只顾眼前的得失。”

过了两三年后，我的勤奋终于换来了厨师长对我的刮目相看，他开始悉心教授我厨艺。

这样，我也慢慢从厨房里最不起眼的小杂工，成为厨师长身边的二厨，经常代替厨师长炒菜。

年底的时候，我跟着厨师长从外省打工回来，恰逢初中同学开同学会，我得到消息后，就如约去了同学聚会的饭店。

吃饭的时候，刘玉主动坐在了我旁边，所谓女大十八变，她现在比读书时瘦了许多，变得漂亮多了，而且她从卫校毕业，现在就在县医院上班，职业也非常不错。

但是，我的眼睛始终离不开曾经的班花王心月，她端坐在同学中间，非常温柔娴静的样子，出落得更加好看了。

吃完饭，大家到茶楼喝茶，为了避开刘玉，我就和几个男同学坐到了一起。

这时候王心月走了过来，端了一把椅子，就坐在我们几个男生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们聊天。

当王心月得知我在做厨师工作时，她就对我说：“罗启航，我家就是开饭店的，要不，你来我家帮忙吧？”

从王心月的谈话里，我得知王心月家里原来是隐形富豪啊，她父母在我们县城有一家酒楼，还挺有名气的。

王心月还在念大学，但她父母已经为她规划好，让她毕业后就出国去留学。

我心想，自己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小子，家境太过普通，王心月是富家小姐，是我触不可及的人物啊，心里就自卑起来，几乎不敢和她搭话了。

但同学聚会结束后，王心月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酒店外面拦住了我。

她问我：“我让你考虑去我家饭店上班，你总要给我一个答复吧？”

我只好答应王心月，有时间一定会去她家饭店看看，王心月说：“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

她拉着我的胳膊，在路边叫了一辆客三轮车，直接就带着我去了她家的饭店。

当时王心月的母亲正在饭店里，她听说我是她女儿的同学，又是做厨师工作的，对我的态度也蛮客气，让我第二天就去厨房适应一下。

当时我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去王心月家的饭店上班，就说还要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

毕竟，我一直跟着我师傅陈哥做事，如果要辞职，也应该跟他先说一声吧？

我回家的第三天，想不到王心月就找到我乡下的家里来了，惹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说我的女朋友上门了，好漂亮的女孩啊！

在马路边开茶馆的爷爷奶奶看到王心月，也高兴异常，当场就要去包红包，打发孙媳妇见面礼，把我尴尬得不行。

王心月却笑了，大大方方地叫“爷爷、奶奶”，还悄悄对我扮鬼脸说：

“启航，我就想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读初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我们太不般配了，你现在是大学生，可我才初中毕业；你是城里的有钱人，我是地道的农村穷小子，我们是不可能的。”

王心月却执拗地挽住我的胳膊，昂起头问我：“你只需要回答我，你不喜欢我吗？”

看着她青春洋溢的一张小脸，和那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我沉默了。

不错，从初中时代起，王心月就是我心里的女神，如今她变得更是青春靓丽，试问又有哪个小伙，能拒绝一个如此天真可爱，又主动示爱的女孩子呢？

迎上王心月热烈的目光，我的心动了，便点头答应她，一定会去她家的饭店做事。

王心月在爷爷奶奶的茶馆里坐着等我，我则回家去找爸妈商量上班的事情，当时他们还正在地里除草，并不知道王心月来乡下找我。

我心里急迫，就站在田埂边，直接对爸妈说出了我和王心月之间的恋情，以及王心月邀请我去她家饭店上班的事情。

父亲平时话很少，一般家里的事都是我母亲在做主，此时母亲一听说王心月都追到乡下来了，顿时没好气地对我说：

“这个女孩子太胆大了，她家那么有钱，哪里是我们家能够高攀的？儿子，你不要异想天开，以为她的父母能够接受你，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当时年轻，觉得自己长得挺帅，又有一身的厨艺，王心月喜欢我，她也不吃亏啊，母亲怎么就这么看低自己的儿子呢？

所以我执拗地说：“妈，你别说了，我已经答应王心月，一定会去她家的饭店做事，以此证明我的能力。”

“再说，王心月的妈妈也见过我，让我随时都可以去上班，这个关键时候，我绝不能退缩。”

母亲瞪着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明白事理呢？你们不是同路人，你去那个女孩家里做事，只能是自取其辱，有你后悔的。”

母亲这样说，简直就是在打击我的自信心啊，我不想再听她念叨了，就赌气跑回了家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不告而别。

父母赶回家里的时候，我已经装好了大皮箱，准备出门了，母亲气冲冲地在后面喊道：

“你这个不孝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可你听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要跟着走了，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你赶快和她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认我和你爸！”

我无视母亲的苦苦劝说加威胁，还是拖着大皮箱，拉着王心月，头也不回地就向公路走去。

我们身后，好像是奶奶拦住了我母亲，奶奶在说：“多漂亮的女孩子啊，儿媳妇，你干嘛不成全他们呢？”

母亲在我身后跺着脚，和奶奶理论着，这时进城的公交车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我就连忙拉着王心月上了车，

出发去她家的饭店。

我开始正式在王心月家的饭店上班，那时候王心月也在附近的公司实习，所以她下班后，就天天回饭店来看我。

在饭店后厨上班，我想着自己的厨艺不错，加上王心月又承认是我的女朋友，她的父母，以及厨房里的员工们都会很尊重我吧？

但结果却恰恰相反，王心月的父母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只是把我当作饭店里的杂工，让我看到哪里忙，就到哪里去帮忙。

老板都没把我打上眼，后厨的员工们也就更没有把我当回事了。

有一天，我刚进后厨，就听见大厨在对旁边的一个配菜的员工说：“那穷小子，他还想攀求富贵，做老板的乘龙快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简直是自不量力！老板早就想赶他走了。”

我在门外听得愣住了，心里也明白，大厨生怕我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一直在排挤我，从不给我上灶台的机会。

而老板和老板娘，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一旁笑看我被人奚落，孤独无依的样子。

他们的目的，都是想要让我知难而退吧？我也终于醒悟，在王心月家的饭店里，我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因为，王心月的爸妈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我和他们的女儿放到同等的位置。

王心月是富家小姐，是她父母唯一的女儿，可谓是掌上明珠，而我一个农村不起眼的穷小子，怎么可能成为有钱人家的女婿呢？

我的爱情观瞬间就坍塌了，我本来还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迟早会迎得女朋友父母的认可。

而如今，我才终于明白，母亲的话是对的，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关系中，弱势的一方，不过就是对方眼里的小丑，从一开始，就被他们看不起了。

我找到王心月，心情沉重地对她说：“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其实你也早就知道，你父母不会接受我的，对不对？我们分手吧，你的家庭，我真的高攀不起。”

王心月呆呆地看着我，眼里溢出了眼泪，她哽咽着说：“罗启航，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是的，我爸妈不愿接受你，是我求着他们让你在饭店上班，我只是希望他们和你多接触后，也能喜欢你。”

我叹气说：“你别天真了，门户之间的差别，是很难逾越的，我们分开，可能对大家都好。”

王心月哭着说：“我爸妈逼着我去留学，不然就让我去考空姐，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要抛弃了我，你为什么不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一起为我们的爱情去努力争取呢？”

我低头不语，好半天，我才说出了心里话：“因为我的确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我就去宿舍收拾了行李，亦如我当初来的时候那样，拖着自己的大皮箱离开，任王心月在我背后捂住嘴，伤心地哭倒在了地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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