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月

我是林府新来的丫鬟，

嫡母见我讨喜乖顺，让我做了公子的通房丫鬟。

公子高中，嫡母欲留我给他做个妾室。

“留着她做妾室，有损门楣。”

夫人让我喝了避子汤，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我抚着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连夜离府。

四年后，位极人臣的男人抓到了我，他看着我手里牵着的孩子，眼里带着疯狂。

“婉儿，这是谁的孩子？”

嫡母偷笑。

1

当娘亲把我卖掉那会儿，换回了十两白银，我对着娘亲笑了，娘亲却只说我傻。

但我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因为成为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我再也不用挨饿了。

刚迈进那个深宅大院，我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模样可怜得几乎认不出是个人。

而半年光景过去，我的脸蛋上终于有了一点肉嘟嘟的感觉。

林家的正房太太把新来的丫鬟们都召集到后院，本来我是没资格去的，多亏王妈妈硬是推荐了我，我才勉强挤进了人群。

林夫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她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说道：

“你这小丫头，长得倒挺水灵，看起来也机灵，去前院伺候少爷吧。”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想起了王妈妈教我的那句老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我对林夫人露出了一个真心诚意的微笑。

林夫人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反应，静默了一会，轻轻吐出一句，

“你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的，也许殊儿会中意呢！”

林殊，林家少爷。

宅子里的仆人们总念叨，林少爷成天就只知道啃那些圣贤书。

年纪轻轻，却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这让林夫人好生发愁。

我们几个丫鬟是特地挑选出来，给林殊少爷做贴身侍女的。

我们几个各有各的本事，晴姐擅长吟诗作对，雅姐画得一手好丹青。

至于我嘛，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干啥，除了种地，家里农忙时我总扛着锄头，或许，林夫人是看上了我那一身力气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被安排到了离少爷最近的书房工作。

不过晴姐和雅姐总想跟我换岗位，她们常给我买糖人，我也乐得逍遥自在。

那天，我躲在假山后面，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她们看少爷的眼神，就像我看到田里野鸡那样的兴奋。

想不通，只能一个劲儿地嚼着糖人。

“小姑娘，吃什么呢，吃的这么入神。”

背后传来的声音温暖如春风，让人听着心里就欢喜。

我转过头，只见一个英俊的身影映入眼帘。

真好看，我心里暗暗赞叹。

我望着面前的他，看得出了神，连手里的糖人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2

“你是哪里的小丫头，怎么躲在这里吃东西？”

他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糖人，脸上充满了疑惑的表情。

“小丫头，我再问你话呢？”

我看着眼前的糖人，终于缓过神，慌忙蹲下身行礼。

“奴婢是公子书房的丫鬟婉儿，刚才是奴婢做错了事，冲撞了贵人，求贵人不要责罚。”

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没想到，他眉头皱了起来了，

“公子书房的丫鬟？那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眼前之人就是林府的公子。

我从未见过公子，林夫人将林府男眷女眷安排在两旁，离着公子的屋子很远，害怕有污秽之事冲撞了公子。

我突感人生无望，王妈妈说，贵人们最是喜怒无常，冲撞了贵人，会被林夫人发卖出去，以后再也吃不饱饭。

我吓得猛的跪在地上，

“对不起，公子，我，我。”

我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能让两位姐姐因我受罚，我可是收了人家的吃的。

我自己也不能受罚，可我根本想不出，怎么解释我好几天没去书房当值。

我只能一直磕头，眼里急出了眼泪。

“是奴婢的错，奴婢贪懒，和两位姐姐换了轻松的差事，是奴婢的错，公子罚我吧，但能不能，不让夫人把我发卖出去，我不想再过吃不饱饭的日子了。”

他看着我额头已经快要见血，又看到我眼里的泪水，无奈的摇摇头，

“罢了，你起来吧，以后切莫再贪懒了，你走吧。”

我起身就要离开，又看见身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里还拿着我咬了一大口的糖人。

脸颊倏地变得滚烫，我向着公子行了个礼，没敢看他的表情，匆匆地拿着那块糖人跑掉了。

跑出很远，我才敢停下来，我看了一眼手上的糖人，还能感觉心在怦怦的跳。

我摸着脸，没吃那块糖人，而是把那块糖人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在了胸口处。

3

两位姐姐想再换去书房，我拒绝了。

两个人看着我红肿的额头，最终也没说什么。

就这样，我就去了书房伺候。

我从来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

公子让我磨墨，我拿着那个黑色的长条，怎么都磨不出墨，倒是磨出了许多粉。

我以为是力气不够大，轻轻一使劲儿，墨条连着下面的砚台都碎了。

我在原地不知所措，公子抬起头来，就看到我手里断了的墨条。

我看到他的脸色一变，猛地跪下，

“公子恕罪，我，我实在是没磨过墨，我原是府里的粗使丫鬟，要不，您还是让其他两位姐姐来吧。”

公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最后无奈的看着我，

“罢了，你起来吧，你看着我怎么做。”

他像是警告一般，瞪着我，

“你做不好，我就让母亲把你发卖了，这墨条和砚台可是母亲从江南买来的，要是被她知道被你弄碎，你猜她会怎样？”

我听到这话，全身紧绷着，一瞬都不敢眨眼地盯着公子的手。

他似乎是被我这模样逗笑了，连嘴角都扬了起来。

我认真看着磨墨的手，骨节分明，渐渐地我便看的入了神，直到他停下来看着我说：

“学会了吗？”

我磕磕巴巴的说，

“学会了。”

他把墨条递给我，有一瞬我碰到了他的手，我感觉心像是停了一瞬。

我拿着墨条，努力回想刚才他磨墨的样子。

“错了，是这样。”

他的手附在我的手上，我感觉浑身一震，手上的热量震得我整个人都不敢动，我看着他越靠越近的眉眼，低下头。

他的手带着我的手，在砚台上一下一下的磨着，我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砰砰的乱跳，像是锣鼓一样。即使我再傻，也知道自己喜欢上公子了。

墨水变得浓重，他的手离开了我，我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可是，王妈妈说，通房丫鬟不过就是公子泄欲用的，不能真的爱上公子。还说，要是我想离府了，她定会摆一桌宴席，欢送我。

“会了吗？”

我被公子的声音惊醒，我低下头，闷闷的说，

“会了，奴婢谢谢公子。”

他走回书桌坐下，拿起书说：

“你这小丫头，怎么老是愣神？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选的？”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小声嘟囔了句，

“我才不是小丫头，我今年已经十七了。”

他听着这话，翻书的手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翻起了书。

4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夫人把我们都叫到了后院，问了我们公子的近况。

林夫人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是把殊儿教的太古板了些。”

夫人身边的向妈妈扶着夫人坐下，安慰她道，

“夫人不必担心，公子自是天人之姿，等公子科举后，自是能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那时公子自然就好了，公子是懂夫人的。”

林夫人挥手让我们退下。

我心里一直想着向妈妈的话，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对啊，人分三六九等，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我怎么能够肖想那般丰神俊朗的公子呢。

我逼着自己忘掉，把这份不一样的感情藏在心里，可我为什么还感觉心里酸涩呢。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当值，公子教了我很多，我虽然学的慢，但都学会了，现在做起事来，已经很是熟练了。

他有时总是把书读出来，看着我解释其中的意思。我只记得蒹葭，红豆，那些都是描写爱情的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的骚动着我的心。

他能轻松抽身而去，而我只是个婢女，他可能把我当成了路边的猫儿狗儿一样，开心时，便逗弄我一下，不开心时，便把我放在一旁。

我握着手里的墨条，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心。

“婉儿，你在想什么，怎么又愣神了？”

我恭敬地开口，

“公子恕罪，奴婢只是昨日没睡好，才走了神。”

他挥挥手，不在意的说：

“无事，你看，我今日新读了一首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正想解释与我听，我想起昨日向妈妈的话，猛地跪在地上。

“公子，奴婢只是个奴才，不明白这诗的意思，也不用明白这诗的意思。希望公子还是用心读书，夫人是多么希望公子高中，公子心里自是知道的，切莫让夫人失望。”

他的声音没了刚才的轻快，反而带了几丝冷意，

“你也是和我母亲想的一样吗？”

我把头低下，重重磕在地上，

“公子恕罪，奴婢不敢和夫人相比，奴婢只是知道，夫人是爱护公子的。”

他把书翻落在地上，

“好，好，真是好。母亲真是好，连一个婢女都教的的这般忠心耿耿。”

5

我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一声叹息。

“将这里收拾好，你便走吧。”

我爬起来，因为跪了好久，差点站不稳。我将地上所有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放在了原来的位置，连笔墨纸砚的位置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