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死了。
我作为她的替身，尽职尽责扮演着她的角色。
在深爱她的男朋友面前，扮演温柔的女朋友。
在思念她的父亲那里，扮演乖巧的女儿。
我演的逼真，只想赚钱。
可是这些平日里跟我谈钱，瞧不起我爱钱的人。
却想跟我谈感情了。
我不干了。
谈感情，太伤钱。
……
1
“温暖，你多吃点这个。”
“这道菜是你最喜欢的……”
眼前笑容和煦的男人，温柔跟我夹了一筷子菜。
美男，美食。
多么美好暧昧的气氛。
我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东西上面。
“3。”
“2。”
“1。”
指针转过一圈，我抬头看向对面的纪嘉行。
“不好意思纪先生，我下班了。”
我笑着向他展示腕间的手表，示意他结账。
“今天的替身工作总共三小时，劳烦您结账。”
纪嘉行脸色难看的握紧手里的筷子。
“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打断我吗？”
“你就一点也没有感动吗！”
他的双眼饱含痛苦，我甚至能看出他眼底泛红的血丝。
“温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温柔，体贴，从不会让我难过……”
纪嘉行越说越激动。
“我现在不是温暖。”
我平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抱歉纪先生，我是江梦。”
纪嘉行怔在原地。
或许是我和温暖长得太像了。
他总是下意识把我当成了真的温暖。
这很可笑。
因为从我第一天担任温暖的替身开始，他就警告过我。
“不要以为自己和暖暖长得一样，就奢望得到暖暖的人生。”
“假的就是假的。”
“就算是暂时的替代品，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我顺从点头。
我能理解他复杂的心情。
一方面贪恋我和温暖一样的长相。
一方面又厌恶憎恨我这个冒牌货。
现在这社会，出门撞个衫都会彼此介意。
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我特别能理解。
温暖是全国都排得上的名媛。
有个神秘的亿万富豪父亲，还有个深爱他的男朋友。
她自己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子，是闻名全国的画家。
有自己的画展，画室，事业有成。
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却英年早逝。
她在一次外出写生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山崖。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的富豪父亲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寻找女儿。
纪嘉行也动用自己的关系寻找深爱的女友。
可是他们没有找到温暖。
两年的时间过去。
在警方通知他们，可以宣告温暖死亡的时候。
纪嘉行看到了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我。
我是在回租房的路上遇到的纪嘉行。
当时我正被上一家公司辞退，拿着自己仅有的私人物品在广场上溜达。
纪嘉行从一辆急停的豪车上冲下来拉住我。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吗？”
纪嘉行不止一次看着我喃喃自语。
我看着他手机里温暖的那些照片沉默不语。
当然不会有。
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又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呢。
我和温暖长得如此相似。
只不过因为，我和温暖根本不是陌生人。
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
是命运完全不同的双胞胎。
我掩下眼底的复杂，冲他微笑。
“我愿意接下这份工作。”
“做温暖的替代品。”
我素昧蒙面的妹妹啊。
就让你穷困坎坷的姐姐，来体验一下你这顺遂肆意的人生吧。
哪怕是做个赝品。
2
我给温暖做替身的半个月后，温先生找到了我。
我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行事很直接。
“我在江小姐就过医的医院，跟江小姐做了一份亲子鉴定。”
“江小姐是我的亲生女儿。”
温先生找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尽职尽责和纪嘉行约会。
“你和温暖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纪嘉行神色骇然，震惊看着我。
温先生表情十分平静。
“温暖是我女儿。在我身边二十多年，我在她身上付出了所有的爱和金钱。”
这位先生说起温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柔和。
可是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虽然你也是我女儿，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失去女儿父亲的心情。”
“虽然生物学上你也是我女儿……”
“但是我对你没有父亲对女儿的爱。”
我的心冷的厉害，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理解。”
我特别能理解。
亲手养的一条小狗，和街边的流浪狗。
本就是不一样的。
小王子说：正因为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费了许多时间，所以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我也是读过一点书的。
或许是我的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温先生准备好劝解的话说不出口。
沉默了许久。
“我和你母亲那时候恋爱，我们都是不婚主义。”
“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后来决定分开。”
“两个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商量好了，一人带一个。”
“后面的二十多年，我们遵守约定，各自抚养孩子，互不打扰。”
“在这一方面，我问心无愧。”
温先生是个生意人，是个极好的商人。
他有远见卓识和强硬手段，有着商人的精明。
理智至上，从不感情用事。
也冷血的可怕。
我想过无数次这位“父亲”见面时候的情景。
我想过他可能会不认我。
毕竟这多年，他知道我的存在，却从不在意我。
却从来没想过，他会主动过来认我，
可是认了之后，又这样冷漠无情的跟我说，
他对我没感情。
他问心无愧。
我原本平静的内心像是被一支利箭击中，鲜血嘲笑着我的滑稽。
“温先生，真的问心无愧吗？”
我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像是一把利刃，想要狠狠戳破他的虚伪。
“可是我的母亲，临死之前，一直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对不起。”
“她觉得很愧疚呢。”
“不如温先生好好想想，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温先生冷峻的脸色一僵，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和温暖一样的生活条件。”
“可以跟我一起住在大宅子，有佣人伺候……”
我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想让我当个免费的活人标本，让你天天看着我思念温暖？
他可是比纪嘉行算的精啊。
最起码纪嘉行还给我付工资呢。
“温先生如果想找个替代品放在身边思念女儿，大可以直说。”
“我们可以算算价钱。”
“白嫖可就不厚道了。”
温先生双眼微沉：“我是你父亲。”
呵。
我冷笑一声。
说对我没感情的是他。
我一提要算钱，又提醒我亲子关系的，也是他。
“既然我们有点关系，那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我掏出手机计算器：“温先生，您想聘用我多久呢？”
3
温先生最后给我开了一千万一个月。
我只管住在温家宅子里，我做什么他不干涉。
只是在他思念温暖的时候，假扮温暖就可以了。
纪嘉行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你早就知道温暖是你的妹妹！”
我颔首：“是。”
“那我叫你假扮温暖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答应？”
我惊讶看着他。
为什么不答应？
这份工作可比上班好多了。
不用坐班，工作时间弹性，工作内容轻松，最重要的是：赚的多。
我打工一个月可赚不了这多钱。
“纪先生不会理解我们底层人的辛苦的。”
我似笑非笑看着他：“我答应你做替身，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么？”
“更何况，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当初我要价5万块一小时，纪嘉行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
“当真和暖暖不同。”
“暖暖从来不会计较金钱，更不会为了几万块就可以出卖自己。”
我听了只想笑。
我和温暖当然不同。
温暖从小衣食无忧，生活在豪宅，享受富贵。
我从小贫困潦倒，生活在租来的弄巷，几次差点活不下去。
她从不缺钱，又怎么会计较钱？
起却不想解释这么多。
随便他怎么想，我爱钱，这本也是事实。
“纪先生知道的，我很喜欢钱。”
我露出一抹淡笑，讥嘲看了看还没离开的温先生。
“如今温先生也知道了。”
温先生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喊我一声爸爸？”
我皱眉看着他：“这刚才您可没说。”
温先生皱眉，脸上露出不满。
“你既然是我的女儿，本来也应该喊我一声爸爸的。”
我挑了挑眉：“可以，一声一万。”
爸爸可不能乱叫。
温先生脸色一沉。
“你跟我算钱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跟温叔叔算钱？”
纪嘉行怒斥我：“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想亲近你，你怎么会这么冷血？”
“纪先生，做人不能太双标。”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刚才温先生亲口说的，他对我没有感情！”
“我觉得他说的对，感情需要相处，我们之前没相处过，他对我没感情，他问心无愧。”
“同样的，我对他也没感情，我也问心无愧！”
纪嘉兴狠狠皱眉：“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何必这样逮着一句话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
我笑出了眼泪，豁然转身看向温先生。
“温先生，你是想跟你心爱的女儿温暖回忆美好，还是想跟没有感情的女儿江梦培养感情呢？”
温先生怅然看着我，良久之后叹息。
“温暖。”
我嗤笑一声，转身看向纪嘉行。
“那么你呢纪先生？你想要我作为温暖的替身跟你接触，还是作为江梦重新认识我？”
纪嘉行脸色难看，沉声回答：“温暖。”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轻蔑的看着他们：“那就不要再说我冷血了。”
“我们三个的心都是黑的，都是冷的。”
“给彼此一些遮羞布吧，谁也别假装深情。”
我带着一个小行李箱跟着温先生搬进了温家。
我的东西很少，那些江梦的衣服，跟这个豪华的房子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还有作为替代品的我。
“江小姐，我是宋姨，我跟您说一下住在这里的注意事项。”
这位在温家工作了二十几年的宋姨，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眼中却带着明显的抗拒和冷漠。
“别墅总共四层……”
她详细客气的跟我说着屋子，走到三楼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严肃警告我。
“四楼是您绝对不可以上去的地方。”
“为什么？”
温先生都说了我可以随意，这位保姆倒是给我立起规矩了。
“四楼是温暖小姐的卧室和画室，属于她的私人领地。”
“虽然您是作为温暖小姐的代替品来到这里……”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不然等真的温暖小姐回来了，会伤心的。”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仿佛怕我听不清一样。
我毫不避讳直视回去：“温先生没告诉你我的身份吗？”
宋姨笑了笑。
“温先生确实说过，你是他的另外一个女儿。”
她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可是小姐只有一个。”
我心里冷笑。
瞧瞧。
两个都是女儿，只有一位是小姐。
他们无时无刻提醒我自己的身份。
明明是他们花钱找我来演戏。
却个个担心我入戏。
就连一个佣人，都狗眼看人低。
他们怕我鸠占鹊巢，却没弄清楚，究竟谁是鸠，谁才是鹊。
4
我尽职尽责扮演着“温暖”。
听话懂事，温柔可人的美好姑娘。
她有着深爱她的男友还有视她如珍宝的父亲。
看着日益沉沦在这“游戏”里的纪嘉行和温先生，
我却越来越觉得清醒。
那位宋姨看我的目光也越来越不满。
大概是我演的太好，她怕我真的抢走温暖的一切。
我可清醒的知道，我是江梦。
我已经体验到了我想体验的生活，这做替代品的游戏，越发显得无聊起来。
几个月过去，我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
短短几个月，我已经累积到上亿的财产了。
再赚点。
我每天晚上都看着卡里的余额入睡。
这里的夜晚太冷，只有金钱才能给我温暖。
今天是温暖的生日。
纪嘉行和温先生策划了隆重的庆祝仪式。
他们好像想把过去错过的两年全部补上。
一大早我就被造型师从床上拉起来。
我从没有过这样美的时刻。
看着镜子里装扮精致的女孩，我眼前一阵恍惚。
在温暖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温家公布了成人仪式的视频。
视频里穿着粉色公主裙的温暖笑靥如花。
她在奢华灯光下，在堆成山的礼物里，享受着生日的祝福。
那个时候，我穿着破旧的校服，在医院给瘦骨嶙峋的妈妈喂药。
生日快乐响起的时候，我们一起看向了病房里的电视。
那是妈妈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从那天起，妈妈经常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哭喊：“梦梦，我们对不起你。”
直到她临终的那一刻，她还在对我道歉。
温先生说，他无愧于心。
我是不信的。
因为我妈妈说的是：我们对不起你。
而不是：我对不起你。
我穿着18岁起就梦想着的裙子，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
好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纪嘉行深情看着我，抬手给我戴上一串璀璨的蓝宝石项链。
“暖暖你最喜欢蓝色，这是我特意给你寻来的。”
“你喜不喜欢？”
冰凉沉重的宝石落在我的胸口，我的心也一片冰凉。
“喜欢。”
“尝尝蛋糕。”温先生笑着递过一把蛋糕刀。
“这是你最喜欢的口味，每年我都订这个蛋糕给你吃的。”
我微笑着切下一块，不敢浪费一点奶油。
这是价值两百万的蛋糕。
我忍住鼻尖的酸涩，叉起一块送进嘴里。
“好吃。”
我笑着享受这个做梦一样的夜晚，在一片祝福声中，打开每一件礼物。
“谢谢大家。”
手机上设定的闹钟响了起来，我默默放下没拆完的礼物。
伸手从脖子上取下那昂贵的蓝宝石项链，转手递给纪嘉行。
“魔法时间结束了。”
“各位，我下班了。”
我不理会面色大变的众人，转身走向厨房。
在他们沉默的目光里，我给自己泡了一杯泡面。
窗外的夜色很浓，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黑的就像我成为孤儿的那天。
我伸手把叉子插在盖子上，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还有一点时间。”
“江梦，祝你生日快乐。”
隔着厨房昏黄的灯光。
纪嘉行和温先生的脸骤然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