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死在了和我结婚那天，雨卷着风呼啸，他躺在冰凉的柏油路上，身下鲜血像花般绽开，消散……
「他死的时候雨水将他浑身的血冲得一干二净，唯独没冲走手中紧紧攥着的钻戒。」
这是陈明死的第五天，一家报社编辑说给我听的。他们想记录关于我和陈明的恋爱细节，一个女人如何做才让男人到死都不愿放弃？
1
我苦涩一笑，正想说些什么，负责处理陈明交通事故的警官许东敲开我家的门。
我看到他时面上一怔，对上许东带着怀疑和审视的眼。
许东交代来意「顾小姐，关于你未婚夫的事故，我们还需要核实下情况，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将他请进屋内，转头看向编辑时面露歉意「改日再约吧，到时候一定和你分享关于我和他的事。
编辑离开后，我背对着许东一言不发。
陈明刚出事时许东也找了我，身着工作装的人，面色温和，和如今双眼泛着冷光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抬手擦干脸上的泪，回身给许东倒了茶水，言辞恳切「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还未等人回应，我就匆匆往房间里钻。
我换上鹅黄色连衣裙，挎上包便和许东出了门。
我第一次进审讯室，隔着特制的玻璃墙。审讯我的是个女警官，我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耳边嗡嗡作响。光晕中看到自己站在天桥边，桥下是躺在车流穿梭间的陈明，身体倏然一颤。
「啪！」
那女警官猛地一拍桌子，冷声开口「顾青青，陈明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悬在头顶的灯，映着我的脸半明半暗，我指甲抠进手心，有些迟疑「我……」
女警官刚想抬高嗓子再次审问，见我开口便噤声。
「我没有。」
三个字，让案子回到原点。玻璃墙外的许东这时进了审讯室。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我面前，将手机递给我「顾小姐，陈明出事五分钟前，你给他打了电话，这是通话记录。」
「我给我未婚夫打电话有什么错吗？！」
我抬眼盯着许东忽然有些火大地说着。
「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提顾小姐与陈明的感情……」
「你的师兄杨飞已经知道的够清楚了，我跟陈明，感情很好……」
我打断他，说起与陈明的感情，声音却渐渐模糊不清。
双方陷入僵局，许东攥着手机站在我面前不肯走。
我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后道「我想见杨飞。」
几分钟后杨飞来了，审讯室只剩我和他。
时光流转，每个人记忆中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人，杨飞最在意的便是眼前九年未见的我。
他想动用父亲的关系救下我，可玻璃墙外，众目睽睽，他不能。
我从包里拿出U盘，递给他「杨飞，十年了，我和他在一起十年的结果都在这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和陈明在一起十年，会为了一杯牛奶分手。
清晨闹钟侵入我的梦中，惊心、厌烦。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许久后眼角一滴泪淌入后颈泛凉。
今天陈明休假在家，我走进厨房时，他正捧着手机飞速打字，头也不抬地将一杯乳白递了过来。
杯子捧在手心，温热透明的杯壁上挂着乳白液渍。我的心又释怀了。毕竟十年如一日，他会在每个清晨为她做早餐。
杯壁贴近唇边时，我微微一怔，放下杯子，想看看眼前的人何时能空出时间来正眼瞧瞧我。
却等不到，这一次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我像是闲聊家常说道「陈明，我们分手吧。」
陈明侧目看我「顾青青，你没事又闹什么？好，分手是吧，分就分！」
他像逃似地走了。
沉重的关门声裹挟着冷风终于撕碎了十年相恋、相濡以沫的假象。我盯着那杯牛奶，牵强地笑了笑。
我钻进房间窝在被子里给闺蜜梅梅打电话「梅梅，我分手了！晚上月色见，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后，涌来的寂静令她慌了神。原来这么多年我和陈明没有分开过。
我破天荒地睡了个好觉。
两个人刚在一起时信誓旦旦，我说分手了要去找男模，去挥霍，去忘记陈明。
陈明则说，下一个，他还是想找有几分像我的女生，措辞深情款款。
夜风瑟瑟，昏黄街灯下是共携手的情人，斜长的影子相依偎耳语绵绵。
我站在月色酒吧门前低头徘徊，梅梅从身后窜出来揽过我的肩「青青，你带个墨镜贼眉鼠眼地做什么？」
「谁……谁贼眉鼠眼了！走，进去点男模，我请客！」我抬高声音掩盖自己的紧张。
梅梅轻车熟路地带着我穿过长廊在卡座前坐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青青，你不会是怕被陈明看到吧？」
DJ音乐震耳欲聋，我捂着耳朵放声问「啊？你说什么？」梅梅凑上前也扯着嗓子喊「我说！你是不是怕被陈明看到！」
我腾地站起来「怎么可能！」，话罢向远处招手，服务生走过来，还没等人开口我比划着「给我上……不对，给我来八个男模！现在就要！」
服务生礼貌地离开后，梅梅嗤笑一声「顾青青，你怎么如狼似虎的？」
说得我脸上臊的慌，心想这么点男模有什么问题吗？不过也想到了一件事，压低声音「梅梅，这里的男模不会像那个小日子的牛郎一样吧？」
见梅梅一脸疑惑，我掏出手机「你看，牛郎，撅嘴跟鲶鱼一样……」，为此还十分精彩地模仿一番。
梅梅笑地嗓子发颤「顾青青，你是不是没见过真男人？来了，你好好睁大眼看着。」她指了指前方，我往前一看，两眼放光，八个男模齐步走来。
原来这就是男模！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和胸肌，宽阔的肩膀，走来个个都一米八。嗯~不错不错。
「嘶~你掐我干嘛？」手臂传来刺痛，我低头一看，是梅梅掐她，并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口水流出来了？！」
我慌忙偏过头去擦擦嘴角，回过头嘴角上扬招呼着「大家快坐，快……」
梅梅及时救场「我姐妹喜欢勾人……懂吧？」
2
此时我却突然想上厕所，灰溜溜地跑出去时路过一个卡座。
昏暗灯光下一个男人从暗处疾步而来擒住我的手，我跌进那人怀里，头顶上男人低哑磁性的声音带着蛊惑「美女，包夜多少钱？」
这声音，熟悉的烟草味……陈明？我不确定抬起头，还真是他！我抬手一巴掌扇过去，没想到陈明不怒反笑道「嘶……不错，说吧，包夜多少钱？」
「陈明，包你妹的夜！」说完就抡起一旁的酒瓶，刚想砸下去，犹豫着放下酒瓶换上沙发上的抱枕抡他。
陈明知道是我后也不还手。等我打累了陈明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嘲讽道「顾青青，男模没找到往我身上钻，你挺心机啊。」
「你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朝梅梅的方向招招手。
梅梅带着八个男模走过来，我大手一抬当着陈明的面把男模的腹肌摸了个遍，又上下打量了下没啥条件的陈明，不屑道「细狗，看到没？八个，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我领着一群男模潇洒离去，让陈明吃瘪后觉得没意思，付了钱离开酒吧。
踏出门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昏暗的灯光越来越远，世界又安静下来。迎面扑来的冷风令我眼泪簌簌，梅梅慌了神抱紧我，心疼地说着「青青，别哭，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
爱上了，岂能说不值得？
我嘴硬地告诉她「他对我的好，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梅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和陈明是在学校论坛上相识，网友见面源于少年青涩的暗恋。
我和陈明还有另外两个人，四个人两男两女拉了一个讨论组。
那会儿是高中，没想到讨论组里都是一个学校的。聊了小半年后，陈明提出网友见面的事。
不曾想，真到见面那天，学校操场上只有我和陈明大眼瞪小眼。
陈明腼腆地笑着介绍自己是讨论组里的「双截棍」
当我说出我是「七里香」时，陈明忽而板着一张脸，点头以做回应。
我和他等着另外两个人，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人便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就收到了陈明的好友请求，接受后陈明开始抨击我。
「七里香同学，请问昨天你有捡到我的东西吗？」
我否认后，陈明直接列举「罪证」。
「昨天只有我和你在，你看别人隐私是违法的。麻烦你把我写的信还给我！」
我把手机扔在一旁，心里骂着王八蛋。可被人诬陷时我就会极力去证明自己。
我跑去操场，在漫黄枯草中找到一封信，浅蓝信纸上画着一个爱心。
是陈明写给讨论组另一个叫草莓酱的情书。
等我好心把信递给陈明时，他给我扣上了「偷窥狂」的屎盆子。我在男生宿舍楼下，唰唰地撕了那封信甩在他脸上潇洒离去。
陈明想追上去找理论，被宿管阿姨叫了回去「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乱丢垃圾！还不快搞干净！」
自此高二的虐恋八卦就从我和陈明身上开始了，其他人都认为他们爱的死去活来，实则是初相识。
陈明后来也知道是误会了我，特地买了早餐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我站在楼下，抬头是伸长脖颈张望围观的群众。我接受陈明的道歉，将牛奶还给他并解释「你的道歉我接受了。牛奶就不用了，我牛奶过敏。」
后来，陈明一直记得我不能喝牛奶。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在那之后我们经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相遇。
幽长狭小的路多了我与陈明的谈话声后这漫长无聊的路逐渐令我着迷。
「你家也住这边吗？」我好奇地打量着他，洗刷到泛白的校服，领口一粒扣子早不见踪影剩孤零零的残线。
少年坚毅的下颚线，和幽幽灯光下忽上忽下的喉结。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抬手扯住我的衣角，迫使我停下脚步。
「啊？我……」羞耻感涌上大脑，我不敢告诉他，方才是盯着他的喉结出神。
陈明也没敢告诉我，他同她走了许久的路，次次离家越来越远。
傍晚，灰白的天际红霞翻涌映得远处的灯塔像是渡了一层金。我在校门口等许久不见陈明踪影。在稀疏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了陈明，他却偏过头去，用手挡住脸，快速逃离。
「陈明！」
我这么一嗓子，他走的越快。我冲进人群拦住他。两个人就像拉锯战，谁也不肯让步。
「陈明，你干嘛？脸怎么了？」，我上手想一探究竟，被他躲开。
也不知他抽什么风，捂着脸像见不得光地人物，说出的话却带刺扎人。
「跟你有关系吗！我俩又不熟。」
不顾周围注视的目光，我像个八爪鱼一样，手缠上了陈明。他那张脸总算出现在眼前。
额角破了一块贴着创口贴，颧骨处泛着青紫，嘴角依稀血渍溢出。
「谁干的？」
他低头不语。
我气地在原地攥着拳头，他脸上挂彩却嘴角微微上扬，我拉起他的斜挎包拽着人往外跑。
小卖部门前长凳上，陈明咕噜咕噜喝完可乐笑嘻嘻地「你很担心我嘛，这顿打没白挨。」
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把自己说成超能战神，一挑三也只是受了点伤，打他的三个人灰溜溜地跑走了。
我低头瓮声瓮气道「以后不用送我回家了。」
「那怎么行？要不是我，受欺负的就是你了。」他急着反对，歪着脑袋看到我泛红的眼睛后木讷地低头咬着汽水瓶口。
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陈明犯事。高考结束，我出去租了房子想赚点生活费。
那时已经开始流行网购，离奇的是有一段时间我的快递总不翼而飞。这天我下班回家，迎面撞上那个贼。
3
他裹得严严实实一身黑，像只乌鸦。他同我撞了满怀，快递掉在地上，我蹲下帮他捡，看了收件人和号码嘀咕着「这不是我的快递吗？」
正想拿起来仔细看看，那人拿着快递就跑，在不远处跨上电瓶车扬长而去。我赶紧去就近的派出所报了警。
第二天就破案了，这个小偷就是陈明。
警察见到我时说「小偷说你误会了，他不是小偷。」
这话就像人骂人不是人的笑话，直到见到陈明时令我大跌眼镜。事情得有始有终，警察就在一旁听着。
陈明坐在审讯室，有些紧张不安，目光时不时瞥向我。
陈明你为什么要偷顾青青的快递？
陈明「这不是毕业了嘛，想送礼物给她，又不知道送什么。」
据说不是第一次偷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为什么？
陈明结结巴巴道「这……这，第一次到手的是内裤，还是黑丝的，第二次是肉色像半个小碗特黏手不知道是什么。」
这一次偷的什么？
陈明「我还没拆就到这里来了。」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把陈明挂墙上，结果还得为了不让他有案底，赔笑着让警察放人。
临走时警察偷偷告诉我「姑娘，小伙子是个老实人，你就答应了他吧。」
抓人的干着月老的活，怎么世界要变天了？警察凑到我耳边说「你没来之前，小伙子就招供了，说是喜欢你才如此变态的。」
我心想，他怎么就确定我喜欢变态？好吧，我喜欢变态。最终我答应了和陈明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陈明非要挤着我走，还冷不丁地牵起我的手。我的心一颤脸红地低下头。
林荫小道，树叶沙沙作响，风无声卷起叶片犹如枯蝶翩翩，一切都浪漫而美好。他说「顾青青，没想到你这个汉子还会脸红啊。
我当即甩开他的手黑着脸「我是汉子，那我们做兄弟算了。」
「那不行，什么兄弟，牵了手就是女朋友了！」他乐呵呵地说着，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了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问过陈明为什么喜欢她，他说「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正式交往后陈明就回家了，而我开始兼职打工。短暂的暑假转眼就结束了，在新生报道处我看到了陈明的身影。
人群中的他身形挺拔，纯白的衬衫干净利落，阳光撒在他脸上，如落入尘埃的星耀眼。
他向我招手，从人群中挤过去，夺过我手中的行李箱，满面春风「你住几栋，我给你拿过去。」
「三栋311。」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周围的嘈杂在此刻像是隔断在另一个空间，只剩彼此，陈明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学生时代的恋爱就像快餐，保鲜期短还会散发馊臭味。可能上个月还热恋的两个人，时隔一周再见相见无言，或者彼此剑拔弩张。
他送我到宿舍，新室友好奇地打量着陈明，我杵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的关系。陈明低头薄凉的唇划过我的脸后向室友介绍「你们好，我是顾青青的男朋友，我叫陈明。」
等我回过神来时陈明已经走了，室友都投去羡慕的目光。这时我的手机接到电话，是陈明打来的，他加上了我的微信。
陈明察觉到我的疏离，他说「顾青青，我们在一起已经68天了，以后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天。」
陈明和我不是一个系的，他学的的金融管理，而我马马虎虎选的是中文系。
到校三天后，梅梅和我约出去吃饭，我们在同一个学校，还是同班同学。
陈明一有空就会来我班上蹭课。他趴在我身旁，枕着我的手臂，眨巴眼睛「青青，我困了。」
我哑然失笑，像哄小孩似地摸摸他的头「你睡觉吧，下课了我叫你。」
夏季教室内风扇呼呼啦啦地吹，身旁少年早已填满她整颗心。
梅梅被陈明挤到后排眼巴巴地看着，下了课后便向我吐槽「有了男朋友，闺蜜就是块抹布，用的时候擦一擦，不用的时候甩出去。」
陈明也会经常夹带私货去班上，什么水果零食甜品，他会像献宝似的掏出来递给我。
他也有不打瞌睡的时候，有一回上课给我
织围巾，突然用手圈住我的脖子。我不知情中惊地大叫。
讲台上的辅导员脸色铁青「闹什么闹！不想听别影响别人！」
陈明尴尬地吐吐舌头，偷笑着看向低头双颊通红的我小声道「我们是正经情侣，你怎么跟做贼一样？」
我转念一想，是啊，正经男朋友，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