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盼了一冬的雪终于下了，吕芳原是要亲自去向嘉靖报祥瑞的。

听到冯保私自跑去报了祥瑞，他心里是有气的，但急着参加财政会议，当时的他没时间计较，只由着冯保跪在雪地里。

可当嘉靖要追责打死周云逸的掌刑太监时，吕芳却选择了暗暗保下冯保。

冯保当时的处境有多险？

关于这一点，吕芳跟冯保讲得很清楚：

瞧你那嚣张气，为了急着往上爬，你二十九打死了周云逸，今天又抢着去报祥瑞，我不计较你，可宫里这么多人能不记恨吗？

还有周云逸那么多同僚，还有裕王，要找死，也不是你这么个找法。

在冯保进退两难之际，吕芳为他所谋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借着裕王府新添了小世子，按礼制宫里要赏二十名太监和宫女，吕芳以此为由将冯保送进了裕王府当世子大伴。

在嘉靖跟前伺候了几十年，吕芳深知这个主子虽然二十多年不上朝，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中，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么，一向最懂明哲保身的吕芳，为何甘冒风险去救一个瞒着自己想邀功，后又被皇帝过河拆桥的冯保呢？

02

吕芳曾说杨金水这个人，好的时候比谁的都好，坏的时候也比谁都坏。

其实，吕芳也是这样的人。

知晓严世蕃为了推进改稻为桑，竟然不惜毁堤淹田，以致数以万计的百姓死于非命，吕芳轻描淡写地评了一句。

一两个县嘛，皇上心里揣的是九州万方。

两县百姓的生死不放在心上，可吕芳是真把那几个干儿子都装在了心里的。

嘉靖曾说吕芳是个没有儿子，却是儿子最多的人。

太监，是没有家人的，换句话说，吕芳将来能依靠的也只有干儿子。救冯保，既是感情使然，也为有朝一日可以依靠冯保来自保。

这是吕芳在教冯保“为官三思”之时，也为自己找到的“思退”。

再来看看吕芳口中冯保干的那两件“找死”的事。

周云逸虽然是死于廷杖之下，但他其实是一心以死“道破天机”的。

宫内开支无度，阁衙上下贪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这是上天示警！

冯保作为掌刑太监，其实有给过周云逸机会。

见对方宁死也不肯改口，冯保其实是心有不忍的。

打死周云逸是冯保故意为之，又不是故意为之。嘉靖下令打周云逸这样一个羸弱文官二十廷杖，无疑就是不想让他活了。

作为东厂提督太监，冯保定也不是第一次当这个掌刑太监，上面的心思他定是揣摩了有七八分透的。

天象的背后，不过是清流与严党的互撕。

一冬无雪的异象令朝野浮言四起，矛头所指，就是嘉靖，还有以严嵩为首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的严党。

为了证明天遣跟自己无关，一向只信方术的嘉靖，想借周云逸的嘴来告诉世人，异象与人事无关。

奈何周云逸非但不配合，还直白地指出“真相”。

嘉靖虽然命人打周云逸二十廷杖，但事情闹成那样，作为掌刑太监的冯保敢让死不改口的周云逸从廷杖下活下来吗？

周云逸能活命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改口，但他放弃了。

打死周云逸，虽然是冯保揣摩圣意导致的结果，但这个结果就是嘉靖想看到的。

所以，周云逸死后，嘉靖当时没态度，最懂嘉靖心思的吕芳也没责怪冯保出手重了。

03

不过，若说打死周云逸这事，冯保有几分无可奈何，那么想借着报祥瑞邀功就是其心可昭了。

周云逸宁死也不改口，嘉靖只好给自己下了一道罪己诏。

大意是：皆因朕躬敬天不诚，上天才不降瑞雪，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然后，从正月初一至十五，嘉靖就躲在西苑玉熙宫斋戒祈雪，以求上天念其诚心，降下瑞雪。

万岁爷又是下罪己诏，又是躲着斋戒祈雪，朝中的各党各派开始坐立不安了。

这雪若能祈来，那就是皇上有德；若没雪，那总得有人来认领这口大锅，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最可能背锅无疑是严党。

若再不下雪，就更加印证了周云逸的话是对的，嘉靖被天下百姓非议也避无可避。

可周云逸的话是怎么回事，清流清楚，严党清楚，嘉靖也知道。

天子之怒，谁也无法预料。

幸好，到了嘉靖闭关的最后一天，下雪了。这场雪，也就成了嘉靖四十年最大的祥瑞。

当几个小太监都在欢呼的时候，冯保敏锐地意识到这祥瑞也是让自己一朝升迁的机会。

可他只看到了近利，却没有看到远忧。

得罪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众怒。

听到冯保越级报祥瑞，只有吕芳和陈洪出了声。陈洪虽然话里话外都是不满，但他心里是另一番盘算。

作为司礼监的老二，他跟吕芳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两人从来就不是一条心的。

若是慢慢熬，等吕芳退休，这个位子大抵也轮不上他来坐。

冯保虽然是陈洪的直接下属，但跟吕芳关系亲厚，又是干儿子，所以什么事情都直接就找吕芳汇报。

陈洪这个老二的权力，是一种被架空的状态。

所以，他一直咬着冯保的事阴不阴阳不阳的说几句，就是不想让吕芳轻拿轻放。

吕芳身为司礼监首席太监，在处理冯保的事上，既不能让别人觉得他偏私，让陈洪抓住把柄；也不能处置过重寒了手底下人的心，毕竟嘉靖还放了话要他“好好管一管东厂的人”。

以皇上的名义派冯保到裕王府做皇孙的大伴，也算是遵照嘉靖的话给了掌刑太监教训，也堵住了陈洪的嘴。

同时也给了裕王出气的机会，冯保初到王府一定会受些苦，但毕竟他是宫里派出去的，裕王会为难他，但却不会让他丢了性命。

然后又以“为官三思”教会冯保，如何在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裕王府中才谋得另一个天地；

最后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激起冯保那个“往上爬”的心，吕芳真的是走一，步就想了三步。

而已经到了绝路的冯保经此一事，必定感念吕芳的恩德，日后若吕芳有难自不会袖手旁观。

吕芳以皇帝的名义把冯保派到裕王，看似有风险，但只要冯保挺得住，必是利大于弊。

而冯保能当上提督太监，自是有能力的。不管是打死周云逸还是邀功报祥瑞，都说明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轻易认输低头的。

一个顺水推舟的安排，换取老有所依，这点风险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