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范常兰

我叫范常兰，出生在成都平原的一个小县城边上。

我父母生了两个子女，我和弟弟，爸妈都是勤快的庄稼人，因为我家离城里不远，爸妈就将家里的田地都种上蔬菜，然后拉到市场上批发和零售。

由于父母会持家，我和弟弟从小也没饿过肚子，家里条件在我们生产队也算中等水平。

我在乡上顺利读完小学、初中，然后考上了县里的普通高中。

我们生产队同时考上县里高中的，还有我的初中同学姜小龙和张艳。

只是张艳考的是职中，在县里另一所中学读书，只有我和姜小龙读高中时依然是同班同学。

我读高中时，虽然身高有1米65，不胖不瘦，但长相却普通，走在大街上，我肯定是最不出众的女孩了。

但张艳则不同，因为他父亲在供销社上班，当年她家的条件在村上都算是好的。

张艳不仅经常有零食吃，有漂亮的新裙子穿，而且连上天都眷顾她，给了她一张格外俏丽的脸蛋。

张艳的身高也达到了1米69，可以说，她走在任何地方，回头率都是蛮高的。

那时候，电视里正放映《上海滩》，同学们都说，张艳长得很像电视里赵雅芝扮演的冯程程，校花非她莫属。

读初中时，我和张艳是同桌，又是同住在一个大院子的邻居，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好朋友。

我读高中的时候，也经常和张艳一起去上学，周末约着一起回家，姜小龙就常常和我们同路。

姜小龙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是一个性格很好的男生。

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姜小龙的爸妈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还是三间红砖屋，连墙壁都没有抹上白灰水泥。

不过，姜小龙的爸妈虽然没什么钱，但还是很支持姜小龙读书，他们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上大学。

但是姜小龙的学习成绩并不出色，可能是资质有限吧，他在班上只能算中等水平，和我半斤八两。

而在我们普通高中，当年能考上大学的人少之又少，一个班都不会超过3个，所以我和姜小龙都有自知之明，我们能读到高中毕业，就算很不错了。

张艳读了两年的职高后，就去了一家度假山庄实习上班，我和她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张艳放假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她穿着白色的文化衫，外扎一条蓝黑色的紧身牛仔裤，马尾翘在头顶，看起来愈加青春靓丽，心里不由得羡慕极了。

回过头来，我发现姜小龙也正呆望着张艳，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吼他：“姜小龙，你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姜小龙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埋着头就想躲开。

我却凑到他耳边，悄悄问他：“你喜欢张艳吧？”

姜小龙更窘了，他小声说：“她眼光那么高，才不会对我们这些乡巴佬打上眼呢！”

我说：“你又没问过他，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是早就有感情基础了吗？”

姜小龙没有再言语，红着脸回家去了，我却觉得暗自好笑，姜小龙家里那么穷，张艳如果喜欢他，那就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但我没想到，隔了两天，姜小龙会真的自不量力，悄悄将一封情书塞给我。

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常兰，拜托你，将这封信交到张艳手上，好不好？”

我故作不知地说：“什么信？我可以先看看吗？”

姜小龙紧张地说：“不能看！你见到张艳，直接交给她就行了。”

我说：“你不让我看，那你自己交给她吧！”

姜小龙难为情地摸摸耳朵，说：“常兰，求你了，帮帮我的忙吧，事成之后，我给你买糖吃。”

我看到姜小龙那傻样，心里觉得好玩极了。

我真想看看张艳收到姜小龙的情书后，又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所以我马上笑着对姜小龙说：“好吧，看在我们是哥们的份上，我就成人之美，帮帮你吧！”

我收起了姜小龙写给张艳的情书，又过了好些日子，我才碰到张艳，就赶忙将那封信拿出来，递到张艳的手上。

张艳看到信封，就好奇地问我：“谁写的？”

当我说出姜小龙的名字时，我明显看到张艳的眼睛里，居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神色。

张艳都没有拆开信封，就直接将信丢到我手上，说：“常兰，你还是把信还给姜小龙吧，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你叫他不要胡思乱想了，这样大家才能继续做同学，做朋友。”

真想不到，张艳的态度会如此决绝，我本来还以为，她会拆开信封，至少看看里面的内容再说话吧？

她居然都没有给姜小龙留一点机会，果然，玫瑰都是带刺的呀！

我都有些同情姜小龙了，手握着那封情书，我忍不住问张艳：“姜小龙为人热情，爱帮人，其实蛮不错的，他对你有意思，你怎么连他的信纸都不打开呢？”

张艳淡淡地说：“我们3个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姜小龙的性格和善，我当然都知道。”

“但姜小龙家里什么情况，我也很清楚，我以后绝不会嫁到这样的家庭去的，我爸妈也不会允许。”

我由衷地说：“张艳，你活得可真清醒，对于以后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呢！”

“我只知道，如果有哪个男生给我递纸条，我肯定会感动得哭，毫不犹豫跟他走的。”

张艳笑道：“所以我说你傻吧，如果你嫁给一个穷光蛋，以后就难有出头之日了。”

“我爸妈跟我说过，女人的婚姻，犹如第二次投胎，选择对了，一生幸福；选择错了，就要哭一辈子。”

我忍不住摇摇头，有些不同意她的看法：“张艳，我们还年轻，未来的生活可以自己去创造啊，干嘛要靠男人呢？”

“我觉得嘛，人活一辈子，结婚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只看对方是否有钱，那就太世俗了！”

张艳用手敲敲我的头，轻笑道：“常兰，你还没出学校，所以想法太天真了，我在度假村工作了一段时间，那些有钱人的消费观，简直刷新了我的认知。有钱人的生活，我们乡下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我感觉，张艳自从去了度假村上班，她变化真的很大，见识多了，会化妆打扮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清纯脱俗的女学生了。

可我觉得，还是以前的张艳更好看，更可爱。

后来，就如预想的那般，我和姜小龙高中毕业后，都没有考上大学，我们只好回到家中，整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候，张艳已经交到了男朋友，并把他带回了村里显摆。

那是张艳在度假村认识的一个小老板，应该是个富二代吧，二十五六岁，西装革履，他的头发也油亮亮的。

有一次，我看到那男子在村口给邻居们发烟，大家叫他刘老板。

原来，张艳的男朋友是一个包工程的，也是农村人，只因他跟着大老板做事，赚到了钱，就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在众人面前，很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张艳站在她男朋友旁边，披着波浪大卷发，笑得非常迷人。

那天，姜小龙正从地里锄了草回来，肩上扛了把大锄头，看到村口站了许多人，他没有出声，悄悄从一旁走回我们住的院子。

我看到了姜小龙，就喊住了他：“喂，小龙，你躲什么躲？”

姜小龙低着头，但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落寞。

我就问他：“姜小龙，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小声说：“还没有方向，只有去打工吧，天天呆在家里，我爸妈看了我都发愁，他们白供我读书了。”

我灵机一动，说：“我们一起去广州吧？我姑姑嫁在那边，我们可以去投奔她。”

姜小龙眼里露出惊喜之色，忙说：“好啊，我早就想出去了，听说广州挺好找工作的，我们这里很多人都去了沿海城市打工。”

就这样，我央着父母，给嫁在广州农村的姑姑发了一封信去，希望她能照应一下我们。

但因为心急，还没有等到姑姑回信，我和姜小龙便结伴坐上了去广州的绿皮火车，充满期待地奔赴广州。

我和姜小龙买的是硬座票，要经过20多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虽然旅程很辛苦，但当火车停下的那一刻，我们心里的激动，早已压下了身上所有的疲惫。

我用车站附近的座机给姑姑打了电话，得知她也在城里的工厂打工，不久后，姑姑就坐车来接我们了。

我就和姜小龙随着姑姑，去了她上班的工厂，原来这是一个制衣厂，姑姑在工厂里是平车工。

姑姑对我们说：“如果你们愿意来制衣厂上班，我就带着你们做，在这里上班虽然辛苦，但等你们学到了手艺，肯定能挣到钱的。”

当时，我和姜小龙也没有其它的想法，只希望能够早点在广州安顿下来，就对姑姑点了点头，决定先留在这家外贸制衣厂上班。

我跟着姑姑学习踩机器，做平车工，姜小龙则去学做裁工，每天早上8点钟上班，一直要干到晚上9点钟过。

我刚开始学做衣服的时候，老是犯错误，每天都在返工，都想放弃了。

但我也没有办法，出门在外，就只能靠自己了，如果不自立自强，任性又给谁看呢？

在这个时候，姜小龙却变得格外勤奋起来，他报考了函授大学，准备参加成人高考。

他说：“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我们文化低了，就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如果想干轻松一点的工作，就必须要自己有本事，有文凭才行。”

我虽然也跟着姜小龙自学了一段时间，但最终因为没有毅力，加上制衣厂的工作又太繁杂，而半途而废了。

但姜小龙却咬牙坚持着，他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每天下班后，姜小龙就回宿舍自学，经常熬夜看书，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他终于通过了成人自考，拿到了文凭。

在厂里，姜小龙认识了一个来验货的外贸员，得知他们的工资不错，工作还比较自由，但做外贸员必须要有英语考级的证书，姜小龙便又自学英语。

两年后，姜小龙就应聘做了外贸员，开始到处去外贸加工厂验货，晚上则做报表，工资水平自然也水涨船高。

那一年春节，我们一起回老家的时候，正碰到张艳回乡下探亲，原来她已经和男朋友结婚了，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貂毛衣服，打扮得非常洋气。

我不由得露出艳羡的目光，姜小龙在旁看到了，却只是淡淡地和张艳打过招呼，就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了村外的小山坡看风景。

我刚想说什么，他就瞪着我说：“没志气的女人，你喜欢毛毛衣服，我会挣钱给你买，干嘛去羡慕别人？”

我傻愣愣地问：“别人是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你凭什么给我买？你是我什么人？”

姜小龙认真地说：“常兰，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把你当作女朋友了吗？”

我对他哼哼：“才怪！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你喜欢我？你心里的初恋情人，不是张艳吗？”

姜小龙有些发窘，大声对我说：“那是多久的事了，你还提？我和你一起去广州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看过我对别的女生表示过好感吗？”

我心里又惊又喜，这个呆头鹅，他喜欢我，却一直把我当兄弟相处，有这样不解风情的男朋友吗？

不过，说实话，我心里除了姜小龙，还真没其他男性朋友了。

我好像也没得选择了吧？

就在那一年春节，在我们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我和姜小龙定了婚，才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

第二年春节，我们就回了老家，在村子里举行的婚礼。

当时，张艳的女儿已经一岁半了，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也参加我们的婚宴，但她丈夫因为外面有应酬，并没有一同回乡下来。

我和姜小龙结婚后，继续回到广州上班，没两年，我们的儿子也出生了。

儿子要读幼儿园的时候，为了孩子读书方便，我就和子龙商量，在当地按揭了一套住房。

这样，我们三口之家在广州终于告别了租房住的历史，在这座异乡城市，有了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后来，子龙在工作中结识了许多朋友，有了一定的人脉关系和社会经验后，他就和好友一起，也开办了服装加工厂。

老公和朋友的加工厂一般都做外单，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工厂也开始稳步发展了。

我们的儿子，一直在广州读书、生活，成了土生土长的广州仔，如今他在武汉上完大学后，又回到了广州找工作，上班，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这座城市。

但是，我们一家还是没有忘记，我们的根，依然在成都的小村子。

每一年过春节，我们全家都会千里迢迢赶回老家过年，因为这里有我们的父母，还有许多的亲戚和朋友。

今年，当我们一家照例回到村子时，我的爸妈，还有我的公公婆婆，早就殷切地等待在家里新修的小洋楼前，巴巴地望着我们归家了。

回到家里两日，我享受着家里其乐融融的欢聚时刻， 昨天闲逛时，我却意外在村口看到了闺蜜好友张艳。

张艳穿了件黑色的旧羽绒服，短发散乱地披散在肩上，以前那张白皙、美好的脸庞，如今却变得十分蜡黄，消瘦，完全找不出曾经的清秀模样来。

当我询问她的近况时，张艳凄然地笑道：“他在外面有了外遇，还有了儿子，我们早就离婚了，我女儿去年也嫁去了外省。”

“我现在住在娘家，娘家兄弟都嫌弃我，可我也没有别的去处，只能赖在老爸老妈身边，得过且过了。”

我不由得喃喃自语：“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张艳羡慕地对我说：“还是你幸福，姜小龙会挣钱，性格又好，看你现在的状态，比我至少要年轻10多岁。”

我劝慰了张艳半响，谈论起学生时代的往事，回家后，我又忍不住和老公说起了张艳的近况。

子龙也不禁一阵唏嘘。

我试探地问他：“同情她么？你要不要怜香惜玉，重拾旧爱？”

老公瞪向我，吼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范常兰，今天不罚你去做一桌晚饭给大家吃，我看你会闲出毛病来吧？”

我“嘻嘻”笑了，伸手去拉住他的手，亲昵地说：“幸亏当初张艳看不上你，才被我捡漏了，如今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来抢！”

老公笑了，说：“看把你得意的，一块老腊肉了，也只有你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