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我们的选择没有错

论史近现代 2024-06-30 00:20:15

又是一年毕业季,昨日的故事定格在泛黄的书页,崭新的篇章还将继续书写。愿此去前程似锦,万程山水,诸事顺利。

岁月如歌,师恩难忘。“在这瞬息万变的新世纪,又仿佛有一种不变,这不变应该是我们人文科学的核心。”让我们一起聆听王安忆老师在复旦大学中文学科2024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致辞,带着老师的谆谆教诲,勇敢向未知前路出发。

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

你们即将离开学校、走上社会,我一心想鼓励你们,但是心里想到的却是一些让人丧气的话。比如扑面而来的是一场科学大爆炸,21世纪样样事情加紧节奏,而文科却是按部就班,无法僭越每个阶段。虽然电子技术产出数倍,但还是要识字、阅读以及阅读的背景,就是历史、地理和人文。更重要的是研究思想的推进方式。科学针对客观时空,而文科却是主观的;科学将存在抽象化,我们的兴趣则在具象;科学追寻必然规律,我们相信偶然性。似乎我们将涉入的世界完全不是为语言文字的专业做准备的,我们的学习、研究、思考迎头就是颠覆。

我暂且将这个新世界称作AI,因为人们都在谈论AI,AI代表着革命进步,他们曾经属于未来世界。有趣的是,未来世界原来是文学艺术的果实,如今成为现实,又反过来向人文学科叫板,言称要替代我们。这像中国寓言里猫和老鼠的师徒关系。那么多不可想象的事情变成真实,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这一桩呢?问题在于AI能使人幸福还是不够幸福,学习的乐趣、想象的乐趣、思辨地克服困难的乐趣、未知向已知进取的乐趣,是否作为代价向AI换取了劳动时间?

关于幸福的观念是个古典的命题,我们民间传说的结尾往往是“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习以为常,我们渐渐忘记幸福的终极问题。还因为后现代的解构主义,他们将一切价值都拆分,最后把自己也拆分了。就像AI一旦上手,具备自我学习的能力,终将把自己也解构了。在此艺术又一次引领现实,当幸福的目的模糊了,我们是否还能创造另一个目的?说到这里,又一个问题来了。不知觉中,我们开始建设第二手的生活,不是对自然本能的推动,而是后天的人工的需求。暂且不论可能不可能、从理论上说是好是不好,那么就涉及到标准——以什么来决定呢?人类的本性吗?AI一统天下,人这东西变得可疑,又谈何本性。古典的价值变得危险,现在的呢?则是茫然。

然而就当我一味气馁,说出这许多不争气的话时,忽然发现其实我就在从事人文的工作。文学和艺术的工作,就在假设的前提下使用文字语言的工具推论。在新近放映的电影《奥本海默》中,我注意到一句话。奥本海默描绘量子力学时,他说道:“我们的身体基本上是虚空的,由能量波绑合而成。”——什么是能量波?奥本海默接着说道:“巨大的吸引力,大到足以使我们相信物质是固体的。”发现了吗?奥本海默在使用语言和修辞。我的意思不是说语言文学只剩下解释科学的功能。我甚至不能确定这世界是先有语言再有事实,还是先有事实再有语言。我只是企图让诸位想象一下,没有语言的世界是多么沉寂和无味,在沉闷中能产生怎样的幸福感?那么我们就要讨论什么是幸福。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起源。在这瞬息万变的新世纪,又仿佛有一种不变,这不变应该是我们人文科学的核心。所以我们的选择没有错,走下去也不会有错。

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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