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动京城的男妓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跳水自杀了

不负朝夕 2024-03-27 10:59:40

1.

「他就那么死了。」江流泪眼婆娑道。

我,起身、扔瓜、弯腰、掬水、抹嘴、洗手,然后抖抖被池塘边蚊子咬成一片小山丘的腿,配合地叹气。

名动京城的男妓死了。

江流红肿的蛤蟆眼瞪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刚想什么,抗议道:「不许你这么想。」

得,还真听得到。

「他是书香门第里的公子,被逼无奈才成了……成了……」

「成了什么?」我跺了跺麻木的腿,蹲着吃瓜就是不好,尤其是又长又无聊的瓜。

江流又开始瞪我,不说话。

我只好哄他:「行了,知道他是无奈才走了这一步,他是清倌,性品高洁,情深义重。」

京城最有名的花楼,花楼最有名的小馆,是清倌,性品高洁,情深义重,二十有四,为了一个男人跳了水。

真可惜,这寻死的人若是散不尽心中的冤屈,是入不了轮回的,不消四五年,不必黑白无常羁押,也受不住这阳间的万般冲撞,那时,只怕落得个烟消云散。

方源,就是那个扬名天下的清倌。

第一次扬名,是丞相家的嫡子抓周抓了个西瓜。众人愣了一下交口称赞,丞相儿子真不一般,肚大子多福气厚。

第二次扬名,是丞相家的独子为妹请命就花楼。

说来简单,一夜之间,丞相倒台,查家产、抄宗族,男发配、女成奴,可惜了丞相家唯一的一个女儿,未满十岁,就要沦落为妓。

方源在狱中朝皇宫磕了一百来个头,边磕边喊:罪臣方源,形貌昳丽,性柔腰软,花楼名倌,当之无愧。

等磕到第一百一十八个的时候,圣旨也可磕来,刘公公对着那张血不拉几的脸尖声高唱:「罪人既然貌美,可别磕坏了容貌。」

请旨作妓,方源是世间第一人。

第三次扬名,已经不是方源这个名字了,而是东风楼的名倌,为了一个男人跳了水。

江流抹了抹眼泪,也站起来,指挥着船家打捞尸体。

人是落水死的,江流怕没有入土魂魄不安,怕鱼咬虾吃,人又是含冤死的,江流怕不能安心轮回,怕成了水鬼难再世为人。

反正,尸体是一定要找到!江流目光坚定,看着平静的小池塘。

「你,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吗?」

我突然被点名,摇头道:「没有。」

「那你干什么?」

「我?我吃瓜啊。」

江流不死心:「你再仔细想想。」

我仔细地想:「听说,他是夜里走着走着,唉,就到这了,突然鞋一抹,就跳了。」

「你听谁说的?」

「听你说的啊。」

江流气极,瞪着红蛤蟆眼看了我半晌,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头上冒得烟都比我家灶烟高。

我登时就饿了,知道该回家吃饭了。

2.

可江流咬定我了。

天天来池塘边,我吃瓜,他递瓜,吃到日落西山,孤月高挂。

他就换了语调,凄苦道:「你,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吗?」

我就知道,该回家吃饭。

其实,我是有些后悔的,这个念头是在江流来着一个月的时候突然有的。

那时,满月挂在天空,我俩蹲在池塘边,他端着一案台瓜,我啃着一牙瓜,气氛很不错,好得我都快忘记自己的正事了。

「今天的月亮挺圆的。」我心情愉悦:「月明风清良辰夜,花影浮动无事人。」

「是啊,真圆……真大……」他盯着月亮,忽而凄凉道:「他落水的那夜月儿也是这般……」接着就哭起来。

我当时就懵逼,这是什么骚操作?

脑子里就一句话:错了,我错,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招惹他的,我好好端端的这么就长了一张嘴!

那天晚上江流哭的悲切,堪可雷公打鸣,周围街坊愣是每一个敢来劝得。

我实在忍不住想回家,可他抱着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真后悔没给自己多来几个嘴巴子。

「所以,这就是你在江边呆了一夜的原因?」小白咬着青团问我。

「唉,你不知道,他那一嗓子,跟杀猪似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哭的。」我伸手去拿,被小白一巴掌拍开,在我犀利的眼神下,抠抠搜搜地拿来一个给我。

小白难得叹道:「也许,他是真的伤心。」

江流真不真,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伤心了,愣谁天天碰一个号丧的心情能好?

「我觉得我抑郁了。」

「我最近都不爱笑了。」

「连饭也不爱少吃了好几顿。」

「小白,」我踢了他一脚,「你看我,是不是最近神思萎靡,都瘦了一大圈?」

小白捧着食盒围着我转了一大圈,认真道:「没有,你就是吃多了,没消化。」

拍了拍我肚子,「你看,都在这儿堆着。」双手掐了掐腰,「衣服都紧了,没瘦,胖着呢。」

这下好了,我确实不伤心了,我心死了。

我冲小白泄愤道:「白无常,你活该被孟婆堵。」

在江流连续找我池塘边号丧的第一个月零一天,我郑重发出质问。

「你,不找方源会死吗?」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江流,惊慌失措却又满目伤痕,像一只倒霉兔子突然闯入猎场,浑身上下被箭羽扎透,拖着满身伤痕,挣扎着无处躲藏,只能绝望倒在尘世堆里,滚了一身的凄哀。

这样的兔子连叫唤都来不及叫唤,瞪着大大的眼睛,流出满心的哀。

我见不得这样的江流,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江流不再出声,也没有辩驳,更不会斥责,兔子能有什么攻击性?

但我知道他在流泪,悄无声息的流泪。他的身体好像是水做的,有着流不完的泪,两只高高肿起的眼睛好像两汪泉水,流着咸咸的溪流孤零零顺着脸庞倒入池塘。

3.

这是方源落水的池塘,池塘上还有第三十一天打捞尸体的人。

我划拉了一圈圈水纹,缓缓荡开的波纹里,有柔软波动的青天白日、绿水红花,没有我。

等到夜里子时,江流走了。

我回头看去,案几上摆着一碗碗碎好的西瓜,好似一碗碗心头血,而江流在月光下孤寂的身影在这心血前越走越远,拉长的黑影在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夸张又疯狂,这叫什么?

「孤魂野鬼。」小白回答我。

我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小白,笑着指向自己,「必安,那你看我呢?」

白无常——谢必安看着墨蓝的水面,久久不语。

夜里的风是柔柔,夹杂着虫鸣、鸟叫,还有远处的人声、车轮声、打水声,满载载着鲜活的生气。

我仔仔细细的嗅着,风是暖的,有花香、树木清香,还有远处飘来的炊烟、香烛味、人与动物身上独有的活气。

我扶着水边的一颗柳树,感慨这物件也比我有几分生气。

这样的日子,苟且在人间,不多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走?」

「你的事何时完毕?」

我看着江流离开的方向,「等他想起来,想起来。」

江流来的第二个月,方源的尸首还没有打捞上来。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示意他要不要别切瓜了,要不歇歇我吃不下了。

其实是我看着有点怕,他盯着平静的江面,一尺长的西瓜刀在他白森森的手上上下翻飞,时不间明亮刺目,也不知道他一文弱书生哪里学得这手上切瓜的好功夫。

江流丝毫不理我,左手持瓜右手持刀,一刀下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红壤的瓜顷刻间已成半牙子大小相等的小瓜肉,红色的汁水顺着他指缝滴滴答答的流。

墩的一声,半牙子切好的瓜肉放在我面前,我腼腆地笑了一下,悄咪咪地吃,他再切,我再吃……

结果晚上,我就出事了。

「所以,这就是你出恭是血色的原因。」小白看我跟看傻子一样,「你又不是女子,怎么回来月事?要有事那也是痔疮。」

我躺在床上一手捂脸一手捂肚,有气无力:「来月事也比得痔疮的好。」

小白半晌没说话,像是被雷劈傻了一样,许久才回过神那喃喃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

今天我没去江边,昨夜我回来,肚里一阵金鼓齐鸣,疼得我去了半天命。半夜钻进茅房就再没出来,等今早迷迷糊糊坐在恭桶醒来,剩下的半条命也去了。

我看着越来越透明的手,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掬一包辛酸泪。

那半桶血色是腊月二十三杀猪放也没这一桶,我扶着墙哆嗦着站起来,就见一行血水顺着腿留下来,我不是吓得啊,我就是坐的腿麻了才两眼一闭就晕了。

等我醒来,就见小白坐在旁边,我难受极了,抱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呜咽了许久终于在他不耐烦的神情下说出来自己的困惑。

「小白,我怕是来葵水了。」

小白的表情裂了,过了半晌才道:「你是男人啊。」

「是啊,所以,男人就不会来葵水吗?」

我很后悔,特别后悔,我就不该嘴贱。

现在我和小白站在十殿阎王转轮王前,气势十分强大,主要是,我可能解决了当前性别难题。

我他妈还真来葵水了。

小白昂头挺胸,估计这是他头一次这么理直气壮,我为他顶撞上级的勇气在内心默默点赞,顺便悄悄后退一步,希望转轮王批他别殃及无辜。

转轮王嘿嘿一笑,搓着手坐在转轮台前,边翻记录边琢磨。

「这个当初啊,咱们是走了捷径,所以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怪我嘛。」可能小白的眼刀过于锋利,转轮王缩了缩脖子,改口道:「那个,我尽量找找法子,找找缘由。」

「哎!找到了!你看,这不怪我,他本来就是个女胎嘛。」

4.

转轮王指着记录,上面确实明确写着:方源,女,弘德二年生。

我和小白面面相觑,难不成我……

「那不对吧,」我拉着小白衣袖,「我活着的时候还和江流一起比大小,咱这质量绝对有保证。而且别的不说,那一条街上就属我尿的最高,见面都管我叫大哥,再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还和你比……」

小白一把捂住我嘴,转轮王红着脸咳嗽了几声,「那个,嗯,实话实说,你还真是女胎,至于怎么成这样了,我还真不知道。」

「这好说,」小白双手合拢,一脸风轻云淡,根本看不出是做那事的人。「我去找判官,查查司命薄就知道了。」说着便去拿转轮台记录准备走。

转轮王背过小白冲我挤眉弄眼,无声道:「你俩谁大谁小。」

我也悄悄拍拍胸脯,无声道:「你爸爸我从未输过。」刚说完后腰就被某鬼差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只吸冷气。

「你怎么了?」某鬼差装模作样,温柔可亲。

我眼含热泪,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疯狂摇头。

小白满意的走了,十殿阎王早就捂嘴蹲在地上,笑的直抽抽,跟得了羊癫疯一样。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小白已经拿着司命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么的事情,结果也就是这么个结果。」小白看着我和十殿阎王,一时间我如同回到小时上课,先生问道:「你,懂了么?」

十殿阎王点了点头,小白转头看我,眼神温柔坚定。

我清了清嗓子:「你说啥?这个都有点太突然,要不,你再来一遍,我调整下心情。」

「切,」十殿阎王抽走小白手上的司命薄,坐在转轮台沿,翘着二郎腿,边翻边说,「这简单,听我给你说道说道,哥们,啊不,姐们,您老挺住了。」

「方时来命中无儿,只有两个女儿,姐姐你当时走的急啊,没去老大那里备案就来我这轮回了,所以这女子命格让你给撞上了。不过你前世是男儿身,又是小白龙,加之龙珠护体,此间轮回备案也是男儿身,所以让你在阳间做了几年男人。」

5.

「可惜啊,」转轮王摇头晃脑,「这命格是天定的,岂是一时可改?老姐姐你一直不入轮回,龙珠能护住你神形就不错了,自然这压制的命格就起来了。」

「所以说……」我看向小白。

小白点头道:「这段时间你会慢慢回到女儿身,这也是命格控制,这次要是入轮回得去一殿备案,必须得和司命薄合上。」

转轮王搂着我肩膀笑嘻嘻问做女人能接受吗?被小白不着痕迹推开,挤在我和转轮王中间。空荡荡的大殿,我们三个站一排,这熟悉的感觉我特别想问一句,「要不,一起尿一个?」可话到嘴了我才发现,我失去了曾经的横霸一条街的威风……

哎……我他妈有不接受的能力吗?

这人生,这鬼生,真他妈大……起……大……落……啊。

「我说,我要不别叫方源了,叫倒霉吧。」

其实,做女子也不是不好,目前看来,还是挺不错的。

小白最近对我可谓是照顾有加,我安心的坐在床上吸溜鸡汤,暖胃,舒服,冲着他离开的背影欢呼:「小白,你好棒!你好厉害!」

小白的身影顿了一顿,须弥,如同我生前家养的大鹅见了生人,急忙忙跑出去。

我乐不可支,忽见袅袅汤雾间显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江流,我差点嗝过去。

我抚了半天胸口,额,入手一片绵软,我忍不住不适好奇的问他今天不去了吗?

他指了指手中的瓦罐,「给你送汤。」

我是相当受宠若惊,能让江流放下方源的活计来看我,那得是我多大的荣幸!

江流难得多说几句无关方源的话,先是道歉,深深表达由于自己不知轻重致我卧床,然后表明这段期间一定侍奉在左右,最后他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回忆那天的事,所以我决定不再逼你了。」

这……我盯着他递过来的汤,有些庆幸:「你真的想开了,要放手了?」

他看着我,神似灵魂出窍,「两个多月,尸首许早已去了该去的地方,但没有超度的灵魂是难以入轮回的。」

「所以,我决定去其他地方,找他走的原因。」

「不是说了嘛,他为了一个男人自尽。」我吸溜着汤幽幽叹道。

「不,不是这样的。」江流固执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还没说话他就接过碗道:「你这段时间该好好养养身体。」

我疯狂点头,所以你就自己去吧,好小子,赶快放大爷一命。

「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

「好的,谢谢江少爷!」

「你不知轻重,经常进食无度,好了后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的,谢谢江少爷!」

「所以,你就和我一起去,毕竟你还是不顾身体,路上我也好照顾你。」

「好的,谢谢……嗯?」

他狡黠一笑,揉了揉我头,言语轻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给你熬药去。」一把夺过碗,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衣角在门口闪了一下。

我……这……

不过,刚刚,江流好像笑了,夭寿啊,他居然笑了!

那个,我是不是该告诉他,我没腹泻,只是来月事了。

兄弟变成姐弟,应该不是很难接受吧……

6.

「我觉得这没什么啊,年轻人,你思想要开放!」我认真开解面前已经石化三个时辰的江流。

今天江流来看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不说是这言语的打击总比身体上的打击来的更猛烈嘛,比如说着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事虽然不是什么恶语,但也凸显了精神攻击总是最猛烈的。

我就记得当初我和他比试比试,就说了一句:「小弟弟,你一般般嘛。」后来一个月半都没见他,听我爹说他回家哭的好大声,关上门谁都不见,罚我抄了好久的清静经。以前他老被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也不见哭啊。

这次,我不能再给他语言刺激,我得循循善诱。

「那个,江流啊……」我吃着甜嘴。

「嗯?要吃什么?」江流正捣鼓着风箱,顶着满头满脸的灰尘问我,我到底是不忍,咂砸嘴道无事。

他进进出出,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数着窗外稀稀疏疏的柿子树上叶子,啪的窗扇被他关掉半扇,我忍不住嘴痒痒,他挂上绿纱,「午时日光伤眼。」

嗯……我多嚼了几块果脯。

「你要说什么?」他转手逆着朦胧的日光。

我一脸迷惑的看他,他指着我嘴角,「你这里一直在抽抽,你没忍住。」

我他妈,你上辈子就该是被人打死的,你丫活该被刺激。

「江流,我其实是……」

一杯山楂水端至我嘴边,不冷不烫,堵住我嘴。

「先喝口水,喝完再说,吃果脯多了,这个解腻。」

我含着酸甜可口的山楂水,摇头示意无事,眼睛黏在他进进出出的身上,温热的水划过喉间、胃部,和端水的手上传来的热气一起汇向心脏。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日子,也喜欢上现在的日子。

闭上眼好像就回到以前,耳边忽然传来微小的关窗声,没有柔和的日光,眼前更是黑暗几分,我闻着熟悉的气味向我袭来,身下拥着的小毯被拉至肩头。

床铺轻微一晃,他应该是坐在旁边,按照以往的习惯,他总是静静坐在一边守着。我可能时日无多了吧,不然老是想起以前的日子。

我这样想着,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恍惚间听到他似乎在说:等你。

等我醒来的时候,昏暗的房间只见一个影子在哪里飘动。

「江流?」

他在那里抱着一个陶罐试吃心腌制的果脯,身后还有一排排站的整整齐齐的罐子,含糊着问我怎么了,跑到桌前点上蜡烛,屋里登时亮了起来。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江流,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我冲他招手,看他憨憨地跑过来。

我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床上,迎着光芒,双手扯开上衣,喊道:「献丑了,小流儿,姐姐给你小刀剌屁股——开开眼!」

江流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指着我胸部,哎哎几声,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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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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