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飘在空中。
看女儿小心翼翼的跟在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的人身后。
她刚跨出门，就被老妇人推了回来，“这是一家人的旅行，你去干什么？”
“桌上给你准备了吃的。”
“你就在家。”
门轰然关上。
女儿发出尖嫩的叫声。
“奶奶......”
“爷爷......”
“爸爸......”
“丫丫要去，丫丫听话。”
她拼命呼喊，没人理她。
电梯声音已经响起。
听着女儿的声音从尖嫩到哽噎再到无法出声。
我心痛无比，想去抱她，怎么也抱不到。
我跳着、叫着，没有任何办法。
叫累了，她就靠在门上。
我悄悄坐在她身旁，假装她靠在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朝我的方向叫了声：“妈妈”。
“妈妈在，妈妈在”，我兴奋回应着。
其实是习惯，以往她饿了，总会叫妈妈。
她站起来，不再哭，走到桌旁，抓起馒头开啃。
桌上放着五个馒头，还有没吃完的番茄炒蛋。
馒头不好吃，她又伸手抓番茄炒蛋。
吃完，她就呆呆坐在地上，盯着门口。
天黑了，人没回来，她又慌张起来，对着门：“爷爷、奶奶、爸爸，你们回来，回来，丫丫听话”。
一遍又一遍，没有回应。
她想开门出去，门反锁了，她不会开小锁。
天越来越黑，她终于想起开灯，她爬上沙发，按了开关，没有以往的明亮，她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知道电闸已经被关。
知道不会有光亮，她缩在沙发上，也是她的床上，抱着我之前的睡衣。
“丫丫听话。”
“不要不要丫丫。”
“回来，回来。”
“妈妈，妈妈，丫丫害怕。”
“妈妈，丫丫想你。”
直到说累了，又睡去。
醒来再把所有事重复一遍。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人没回来，吃的也没有了，她不再哭，也不再闹，只是缩在沙发上。
“妈妈...妈妈...”
看着她渐渐失去活力到眼睛再也睁不开。
我好像又死了一次。
那种无能为力，让我异常恨自己，不是有厉鬼吗？
为何我还不是。
我守在她身边，直到第二十天，他们回来了。
听着门口的笑声，我飘起来，只想让她们偿命，刚挨着人，我就被弹了回来。
原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串佛珠，想来是游玩时买的。
“丫丫，丫丫，这孩子，搞什么躲猫猫。”
电闸推开，沙发上小小的身体已经腐烂。
“哎哟！”
女老人被吓了一跳 ，望向儿子和老公，“怎么回事？”
“不是给她留了吃的么？”
最后进来的女人，蒙住鼻子，“怎么这么臭？”
抱着孩子的男人：“别声张，找个地方悄悄埋了吧！”
“啊......”
2
我的手好像握得住东西了？
方向盘？
窗外，有人正对我挥手，“妈妈，早点回来”。
我的女儿，会笑、会动的女儿。
眼泪忍不住开始流，我打开车门，一把抢过她，“丫丫，丫丫”。
她给我擦眼泪，“妈妈不哭”。
老人有些不悦，看了眼儿子，儿子眨了眨眼睛，她又笑呵呵道：“这是怎么了？”
“不是面试吗？一会儿迟到了，快去吧！”
“孩子有我照顾着，还不放心吗？”
说着就要来抱怀里的孩子。
我转身避开：“不去了”。
前世，我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带着儿子住进我的家，享受着我布置的一切，而我的孩子，凄惨死去。
想起她经历的那些，小小的人啊，该是多么绝望。
我就觉着有人在一刀一刀戳我的心。
3
我与江和是大学同学，他爸妈都是农民，在家种地，我父母在城里做小生意，自己买有保险。
我家庭不算好，爸妈也希望我找个城里的，和他在一起压力太大。
因我喜欢，又见他是个能力不错的小伙，还是同意了婚事。
结婚时没要任何彩礼，三金因为我不喜欢戴首饰，也没买。
婚礼只是在我家大办，他家就请了几桌最亲的人。
结婚后，两人努力工作、拼命存钱，不吃外卖，不外出旅游，交通全靠地铁和公交。
好在，努力就有回报，如此五年，手中也有了几百万，本想按揭买房，我父母不忍心我背贷款，出了一百万，凑了五百万，买了个小三室一厅。
买了房，又查出怀孕。
真是喜上加喜，江和也特别高兴。
刚好有个项目需要外派人过去。
去五年，回来就能升部门总经理。
外派有补贴，算下来一年也有一百多万。
他担心我，犹豫不决。
我果断决定：“去”。
他还是不放心，想要接他父母来照顾我。
我想他这一去，家中空旷，住的房间也有，就同意了。
生了孩子后，他觉又上班又照顾孩子辛苦，商量我在家休息并带孩子。
还有，他父母身子弱，虽能照看孩子，也三天两头病。
他收入已经能支撑开支，我同意了。
从此，我开启了照顾父母，养娃之路。
江和确实不错，每个月工资都主动上交。
我怎么也想不到，五年期满，他会带回一个女人还有儿子，说要与我离婚。
我自然不同意。
争执过后，大家冷静。
他道歉，我觉着女儿需要父亲，双双妥协，给了那女人两百万，断绝往来。
我也决心重返职场。
就是面试那天，他在我座位下放了个空矿泉水瓶，他知道我去面试的公司要经过一个很长的下坡，还有很多货车。
下坡时，看着前方的大货车，我拼命踩刹车，才发现被滚落的矿泉水瓶卡住。
我想拿出矿泉水瓶，车在路上弯来晃去，导致混乱，最终被两辆大货车夹在中间。
车成了铁片，而我尸骨无存。
今日，就是那一日。
4
见我抱着孩子往家走，江和有些急了，忙跟过来，“这家公司你不是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收到邀请，今天不去，下次怕是没机会了”。
前世看着他们一起送我，还觉着欣慰，一家都是重视自己的。
原来，都是等着我去死。
我抱着孩子走进电梯，“没准备好，先不去了”。
三人跟进电梯，婆婆又给江和打眼色，江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公公开口：“没事，没事，不去就不去，江和又不是养不起这个家”。
他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可这次我只想女儿好好的。
回到家我一直看着女儿 ，她如往常：“妈妈，你看看这个漂亮吗？”
“妈妈，你陪我一起玩。”
“妈妈，我要吃这个。”
晚上，感受着她扑在我脖子上温热的气息，我才敢相信，我是真的回来了。
江和说公司有事，出门了，其实我知道他是去找那娘俩，事没成，总得有个交代。
我一夜无眠，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一边对我好，一边出轨四年的。
还有她父母，真没看出一点重男轻女的行为。
知道江和出轨，还与我一起教训他。
也因为这样，我最终选择了原谅。
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5
之后的时间，我对丫丫形影不离。
一家人也将就着我。
婆婆看着黏在我身上的丫丫，“我就说孩子最需要的是妈，工作哪有孩子重要”。
公公也道：“可不是，这丫头和妈妈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江河每天准时回家，陪丫丫玩，有时丫丫睡了还会陪我看电影。
家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家，丈夫体贴，公婆事少。
可我知道，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公婆不是事少。
婆婆在做饭时，嘴里不停念叨的是：“吃我儿子的，穿我儿子的”。
“带着个赔钱货，还要我天天伺候”。
“这是娶了老婆还是皇后。”
以前也听到过这种碎碎念，我也问过，回答的是：“哦！你别建议，我就是有这种习惯，忙起来就忍不住自己跟自己叨叨一些老家的事”。
农村事多嘴杂，受了委屈，不敢正面说，背后叨叨一下，也正常，我没深究。
尊重各自的习惯，是和平相处的前提。
公公在小区见到别人带着孙子时，眼睛就移不开，总是笑呵呵：“这大胖小子，看这身体，壮得哟，一看就好养”。
他还总去逗弄别人，原先我以为他只是喜欢小孩。
实际他喜欢的只是男孩。
江和在阳台接电话的时间越来越多，找借口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这晚，睡到半夜，听着特意放缓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我睁开眼，房间门口，公公：“她这不出门，也不再提工作的事，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啥时候才能把我的大胖孙子接回来。”
婆婆：“是啊！是啊！”
“我还得天天煮饭，伺候她俩，大的逼事多，小的哇哇闹个不停，是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等等，再等等，我一定会让你们抱上大胖孙子”。
江和回来，我忙闭上眼睛，他上床后，伸头看了看我，见我还睡着，翻身背对着我睡了。
几分钟后，听着他响起的鼾声，眼泪止不住留了下来。
原来，这才是我生活家庭的真实面目。
一个计划渐渐清晰起来。
6
没过几日，我又见到了张小柔。
她直接带着娃上门了。
门打开的瞬间，我就听到一个糯糯的声音：“爷...爷，奶...奶”。
“嗳.....”
二人立刻蹲下去把人抱了起来。
丫丫拉着我：“他是谁，为什么叫我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
“邻居家的小朋友，爷爷奶奶只是礼貌的称呼”。
不想我刚说完，公公立刻开口了：“他是你弟弟”。
我也生气了，“爸，注意言辞”。
大人的事，我一直觉着不应该告诉这么小的孩子。
婆婆也生气了，“说得又没错，平日陌生人也叫弟弟，这亲弟弟还不让叫”。
还真有道理，我还没想好如何解释，丫丫甩了甩我的手：“我不喜欢他”。
原来，小孩子天生就对自己有威胁的事敏感。
我抱了抱她，“你先到房间等妈妈，好吗？”
她本不想去，在我必须的眼神下，还是妥协了。
人走开，我才对着张小柔，“你来干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来打扰你们的，可我老家有事，需要立刻赶回去，这孩子......”
“我还没结婚，带回去，会被说的。”
她红着眼，明明很伤心，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冷哼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不光彩的”。
她没回应，继续道：“可不可以帮忙照顾几天，就几天，我很快就回来”。
话对着我，眼睛却是对着两个老人。
早就想抱孙子的两人，生怕别人反悔，立刻道：“可以，可以，你多去几天都可以”。
说完又在大孙子身上亲了两口。
小小的人，也不反抗，一直重复着：“爷...爷，奶...奶”。
我上火了：“我不同意”。
“就一个孩子，我们带，不要你管，又影响不了你什么？”
我不服：“若是亲人朋友，都没问题，可他是野种”。
公公不开心了：“话别说这么难听，再怎么说他也是江和的孩子”。
婆婆：“是呀！”
“放古代可不就是你的孩子。”
这是还想养着，是吧！
和他们说无用，我对着张小柔，“你拿了这么多钱，找个保姆不难吧！”
她依旧一脸为难：“事比较急，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
“再说，保姆我也不放心。”
她温声细语，越发显得我刻薄。
“是啊，是啊，你看网上好多保姆虐待孩子的。”
“你就收留他几日吧！”
婆婆又开始打亲情牌，我依旧：“不可以”。
她急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的心”。
“你是想害死这孩子呀！”
听听多可笑，我扯了扯嘴角，“进我家门是不可能的，你们要是真想带，就跟她走吧！”。
几人都愣住了。
江和也赶了回来，他没有看张小柔，而是直接进门，把我护在身后，“我们之间不是已经断清楚了吗，你还来干什么？”
这一看，还真是对我好，可我还是看到了他不停转的眼睛，他在让张小柔走，是怕我欺负了她。
毕竟对方弱小无助，而且咄咄逼人。
“我只是想找个人照顾孩子。”
一直没落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明显感觉到江和的背直了。
两个老人又开始打圆场，“是啊，她老家有事，急着回去”。
江和转身，期待的看着我。
好像已经不会痛了，我笑着：“进我家门是不可能的”。
二老：“我们去她家照顾，去她家”。
走时江河对着我：“我送爸妈去后，立刻回来”。
我没应她。
转身进房间，抱孩子。
7
小小的孩子一直贴在门上听着，和前世贴在门上等着人回来一样。
见到我，她不安道：“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不停呼唤：“我听话，听话”的样子又跳了出来。
我立刻抱住她：“妈妈永远爱你”。
我错了，隐瞒是更深的伤害，我告诉他那确实是她弟弟，不过是爸爸与其她人生的。
我不知道她听懂没，她没有哭闹，很安静的学我抱她抱住我，“妈妈还有丫丫，丫丫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我很开心，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8
江和回来对我不停道歉，说他父母只是太想要孙子。
我流着泪，红着眼，“是你说不要二胎的，想要孙子我也可以生呀！”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我们再生一个。”
他抱着我安慰。
我咬住嘴唇才没吐，这话真恶心。
神经才与你再生孩子。
那几日，能看出他确实很愧疚。
回家不仅陪孩子，还主动承担起了公婆做的家务。
只是没过几日，他就出差了。
家中只有我和丫丫。
阳光照在阳台上，丫丫跑老跑去，这才是最好的生活呀！
不想，我在看直播时，看到了回老家和出差的二人。
江和的手放在张小柔腰上，偏头喝着她手里的奶茶，笑得幸福又美好，一如我们恋爱时。
胃里一阵翻滚。
我立刻截图下来，发给了江和。
两分钟后，我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文文，刚好我出差的地方是南城”。
电话那头还放着迪士尼的主题曲，如今是说谎也懒得思考了么？
我：“可我看的是迪士尼的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