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杨绛说张爱玲笔下的女人都是性饥渴者,想必是因为她

耕其田 2024-06-28 15:40:52

1943年11月,23岁的张爱玲惊才绝艳,发表近四万字的《金锁记》。

次年5月,作家傅雷评价“毫无疑问,《金锁记》是张女士截至目前为止的最完满之作”、“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后来,文学评论家夏志清更是赞誉:“这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

而杨绛在私下写给钟叔河的信中却说张爱玲:“她文章不错。但意境卑下。她笔下的女人都是性饥渴者。”

写性饥渴者便是意境卑下吗?那《金瓶梅》还是第一奇书哩!

张爱玲塑造出来非常成功的对人之大欲饥渴的人物之一,正是《金锁记》的曹七巧。

张爱玲以笔为刀,对人人必然面对的金钱、情欲问题,如庖丁解牛,把人性剖析得淋漓尽致。

一、金锁一生

小说还有原型,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说“《金锁记》的故事、人物,脱胎于李鸿章次子李经述的家中。”、“姐姐和我喊这曹七巧“三妈妈”。

三妈妈“曹七巧”做五十整寿,张子静代父祝寿,打量她,“她瘦削清啜的面容;脸上一片灰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而在张爱玲笔下,二十三四岁的曹七巧是以“瘦骨脸,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粉墨登场。

那时正忙着改朝换代,辛亥革命、中华民国成立,又要开仗。

曹七巧是麻油店的女儿,被娘家安排嫁给望族姜家二少爷做二奶奶,已有五年,生育了一双儿女。

曹家得到了金钱,却忽略了高攀吞针,忘记了交易所需的筹码。

曹七巧到姜家后,连丫头都瞧不起她,老太太还要零零碎碎给她罪受。

她是被害者,她卖掉了她的一生。

因为姜家二少爷是残废,其实是骨痨,成天的吃药,行动都离不了人。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曹七巧那三岁的孩子高!

她嫂子私下说:出嫁前曹七巧不过要强些,嘴头上琐碎些,暴躁些也还有个分寸。如今却疯疯傻傻。

为何让一个女人守活寡?这泯灭人性得令人发指。

曹七巧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却不能像男人一样眠花卧柳、捧戏子,找个出口。

如焚的情欲从来是草长莺飞,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二、人之大欲

三少爷姜季泽走马章台,征歌逐色,花钱如流水,欠了公账上不少。

他当着新婚妻子兰仙的的面说:“嫂子并没有留过我,怎见得留不住”?”兰仙抽身出去。

曹七巧试着在身子结实的姜季泽身边坐下,她将手贴在他腿上。还低声说“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

张爱玲用了一句妙语比喻:“她耳朵上的实心小金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

对曹七巧的祈求,姜季泽虽心动了一动,却抱定宗旨不惹自己家里人。

后来,“镜子里反映着的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这是一个电影镜头般的叠画转场,翠竹帘子、金绿山水淡下去,曹七巧丈夫的遗像浮上来,把时间、空间巧妙地进行了转换。

曹七巧戴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都没有啃到。在分家时,孤儿寡妇还是被欺负了。

她带着儿女另租了一幢屋子住,和姜家很少往来。

久不上门的姜季泽却满面春风地忽然上门,他打算卖了仅有的一幢花园洋房,那是为一个姨太太买的。

他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那眼珠却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着水。他在曹七巧对面小声说“二嫂!……七巧!”

姜季泽说“我出去玩,都是为了躲你,……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楚?”

曹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她甚至子自以为嫁到姜家是为了要遇见姜季泽,为了命中注定要和他相爱。

然而不提防这却是姜季泽筹之以熟的,他想她的钱。曹七巧用扇子掷他,他扬长而去。

她跌跌跄跄要在楼上的窗户再看他一眼。她从前爱过他,她的爱给了他无尽的痛苦。

“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她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

曹七巧使性子,打丫头、换厨子,总有些失魂落魄的。

如果曹七巧这只蝴蝶鲜艳而凄怆的标本褪了色,她一个人的悲剧便终结了。

可她偏偏还是一个母亲,曹七巧从受害者到受虐者,一步一步蜕变为施害者。

三、断送儿女

曹七巧的儿子是长白,女儿是长安。

长白赌钱,捧女戏子,跟着三叔姜季泽折柳攀花。

长白娶了寿芝,曹七巧对长安说“你的新嫂子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她的喉咙刮得人疼痛,像剃刀片。

曹七巧嫌新娘子笨,拍桌子说媳妇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

她的生命里只有长白这一个男人,她把一只脚搁在长白肩膀上,不住的轻轻踢着他的脖子。问他媳妇好不好?

次日,曹七巧便将寿芝的秘密公之于众。

曹七巧与媳妇争夺儿子,这便是中国旧式家庭畸形的关系之一。

她教育长安“男人……碰都碰不得!谁不想你的钱?”

她浮现一点温柔的回忆,却是想他钱的人一个男人捏她的脚。

她给十三岁的长安裹脚,被传做笑话奇谈。她送长安上沪范女中,仅因为长安丢了一条褥单,她便要亲自上学校大兴问师之罪。

长安在同学跟前不能丢脸,便选择不念书。这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

长安渐渐放弃了一切上进的思想,安分守己起来,成了活脱的一个七巧。

《繁花》作者金宇澄讲过一个陈巨来写的故事,陈巨来是民国掌故专家。

陈巨来的一个画家朋友买了一个女孩子,等于是小妾,把她安排在上海的一个房子里。

画家经常要回大老婆家,这个女孩子心特别野,画家不在她就想出去,听戏啊,到外头去玩啊,吃饭啊。

画家问怎么办呢?陈巨来说“没别的办法,只有让她抽鸦片。”

金宇澄接着说“他非常震惊,鸦片这个词在他们这一代人的口中是一个可以随便讲的,不像我们现在所认为的吸毒啊或者怎么样,就当时是作为一个嗜好一样,就像让她抽烟一样”。

女孩子吸鸦片,哎,就安静下来了。

当初,曹七巧为了解闷,和二少爷一起抽鸦片。现在,曹七巧哄长白抽鸦片,长安抽的比长白还要多。

四、劈杀性命

长白和寿芝自然是夫妻不和,曹七巧把丫头娟儿给长白做小,寿芝得了肺痨,抑郁而死。

张爱玲写寿芝搁在肋骨上的两只蜷曲的手,以前像死去的鸡的脚爪,后来变成像宰了的鸡的脚爪。

娟姑娘生了儿子,扶了正,做了芝寿的替身。不上一年就吞了生鸦片自杀了。长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里走走。

长安因为抽鸦片,做媒的绝迹了。

长安到了近三十,有一个留学回来的童世舫,比她略大几岁,觉得她很有点楚楚可怜的韵致,倒有几分欢喜。

他们订了婚,童世舫当众替长安套上了戒指。

在公园里遇了雨,童世舫为她擎着伞,隔着半透明的蓝绸伞,千万粒雨珠闪着光,像一天的星。

“长安人变得沉默了,时时微笑着,七巧见了,不由得有气。”长安自顾自努力去戒烟。

曹七巧见不得女儿的好,她得不到的,便毁灭。

曹七巧骂长安死不要脸,说长安急着要嫁,叫她也没法子。

童世舫议定婚期,曹七巧说钱不凑手。还把长安糟蹋得一钱不值!

长安知道母亲的手段,迟早要和童世舫决裂。她自思“这是她的生命里顶完美的一段,与其让别人给它加上一个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结束了它。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长安退还戒指。

长安和童世舫不再是情侣,但两人做起了朋友。

曹七巧便约童世舫,“只见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脸看不清楚……通入没有光的所在。”

曹七巧是没有面空孔的意象,已被黑暗完全吞噬,陷入万劫不复。

童世舫直觉那是个疯子,他毛骨悚然。

曹七巧说“长安再抽两筒就下来了”,她有一个疯子的审慎与机智,撒的一句慌,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直接葬送了女儿。

长安也走进没有光的所在。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

三十年来曹七巧带着黄金的枷,她横在烟铺上,徐徐将那翠玉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已是形如骷髅的魔鬼。

她想起做姑娘的时候,蓝夏布衫袖,露处一双雪白的手腕。

喜欢她的有朝禄,叫她巧姐儿,喜欢她的还有她哥哥的结拜兄弟。如果她挑中了一个,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

但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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