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两次手术后,上官云珠被女儿断绝母女关系,死前常念事在人为

民国风度 2022-12-28 17:00:21

男人老婆多,算是一种本事。女人老公多,也算是一种本事。上官云珠还没到四十岁的年纪,就有过至少五个鱼水之欢的男人,那算大大的本事。要说她水性杨花也好,不守妇道也好,终归是道德上的问题,罪不当诛。相信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何曾又晓得,有一天,道德问题会上升到政治定位?她怎么会想得到,一个已经与自己离婚八百年的男人,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1964年,上官云珠响应组织的号召,离开上海这座大城市,来到江西农村体验农民生活。

她穿着一身大棉袄,裹成村姑模样,学着农民挑牛粪喂家猪打麦子。

想想她在旧社会,香槟汽车玫瑰小别墅,洋玩意儿从头武装到脚,样样精致样样尊贵,人人都奉她为上流演员,过着上流的小资情调生活,好不奢华惬意。

但如今,正是由于她过去的生活作风过于腐化,完全脱离群众,导致她无法演出贴近人民群众的电影作品,只有深入农村一线,亲身体验农活的劳苦,才能洗涤她身上那种小资情调的腐败气味。

从风头无两到一文不值,甚至需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上官云珠对自己演员地位的一落千丈,感到巨大落差。除非放弃演员这条道路,否则她需要比别人努力千百倍去重塑自己的形象。

偏偏上官云珠不放弃,也不抱怨。这次到农村劳动,她比任何人都积极,粗糙的农活将她长期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身体摧残得不成人样,她冷不丁地吐了一大口血,晕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干活。

干活再累,能吃饱吃好,做牛做马也无甚怨言了。但上官云珠的伙食被下了死规定“五不吃”:大米、白面、香油、肉、蛋,五样东西不能吃。

营养跟不上,体力超负荷,白天出工,晚上学习,一段时间连轴转下来,上官云珠开始出现体虚气短,剧烈咳嗽,晕倒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在无法入眠的一个晚上,她照常熬到天亮准时起床出工,却因为一次习以为常的晕倒,没能自主苏醒过来。

1966年春节前夕,上官云珠被紧急送回上海华东医院。通过检查,确诊乳腺癌。

她才46岁,实在太年轻,又是实力俱佳的电影明星(尽管是旧社会的),上海电影局熟知她的领导,都怜惜这个人才,决定将她收入高知病房,为她安排最好的医生做手术。

住院不到一个星期,上官云珠的一侧乳房和胸大肌被全部切除。术后,她与同样身体遭罪的秦怡同住一个病房,她轻描淡写地打趣说:“看咱俩谁先回到银幕。”

三个月后的一个早上,趁着医护帮忙办理出院手续的间隙,上官云珠拿着折子扇来到医院的后花园散步。初升的太阳是那样的和煦耀眼,以至于她一抬头去眺望那一簇晖光,就感到一阵炫目,接着又是一阵眩晕,直至“扑通”一声一头扎倒在地。

朦胧之中,呼救声渐近,她被人簇拥着往抢救室抬去。

噩耗始料不及,乳腺癌刚走,脑癌又来了。

大抵她还算走运,电影局的老朋友又请来了华山医院的专家给她做了脑外科手术。手术很成功,成功的意思是,小命捡回来了,但是字认不全了,话也说的不清不楚,恢复起来需要一段时间,上官云珠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即使身体经过了两次重大手术,心里还做着当演员的春秋大梦。

照顾她的大姐,买来“看图识字”的小卡片来帮助她恢复记忆,上官云珠比幼儿园还幼儿,每天重复着最基础的康复训练,一次,她望着报纸上的一张大幅照片愣出神,久久地凝视着、端详着,突然声音嘶哑地喊出“毛——主——席”三个字。大姐惊诧道:“你认得这是毛主席!?”上官云珠点点头,热泪已经充盈了整个眼眶。

即使脑部手术给记忆带来重大灾难,上官云珠依然忘不了1956年1月,在中苏友好大厦,那一栋顶端镶嵌着红色发光五角星的斯大林式建筑,她第一次见到了来上海的毛主席。当天晚上回家,她撕下当日的日历,激动地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今天晚上,我幸福地见到了敬爱的领袖毛主席,这是我终生难忘的啊。”

此后,她一共受到了毛主席7次的接见,平心而论,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块免死金牌,又或者是极具神威的护身符,如果上官云珠足够天真的话。

上官云珠一天天盼望着回到电影厂,如果她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就不会这样想了。实质上她待在医院接收信息极其封闭,因为刚做完手术大脑弱不可堪,负责她的医疗团队主张对她隐瞒外界的一切消息,避免对她造成任何大喜大悲的刺激。

上官云珠对外面发生的事,通常只能透过来探望她的老友得知。

著名演员赵丹提着水果刚坐下不久,就被上官云珠逼问电影厂的许多同事都在忙些什么?

赵丹眼神闪躲,含糊说:“上官,这势头不对啊,怕是要折腾了。”他见上官云珠神志清醒,显然恢复得不错,心下一阵欢喜,又一阵不详,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上官,还是待在医院好,你不要好得太快了。”

这番话,听得上官云珠云里雾里,目光送别赵丹离开,才倍感忧心忡忡。

在华东医院,上官云珠一直在高知病房被当做特别病号接受特别护理,忽地一夜,她的待遇全被回收了。

医院不顾她身体还没恢复,硬将她赶出了病房,赶到了医院大门口。

她目光呆滞地干坐在台阶上,空洞地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新长出来的头发凌乱不堪,远处的大字报刺眼而醒目,医院的高音喇叭不停地播报着各式各样的十大罪状。她奋力思索,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如斯下场。

显然莫名其妙,她一直在医院躺着,并没有犯任何错误。

来接她的是她最后一任丈夫贺路,亏他这时候依旧对上官云珠不离不弃。和他在一起,上官云珠可是付出了代价的,她被诟病婚姻生活不检点,遭到禁演五年。相比于她自己在第四任丈夫程述尧受到贪污诬陷时选择离婚,贺路起码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风刮得厉害,贺路没有立刻将上官云珠带回家,而是陪她在医院门口枯坐着,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那些肉眼可见的大字报会被黑夜吞噬,眼不见为净,上官云珠在这时回家心里会好受一些,毕竟家里的环境比医院更难受。

《早春二月》《血碑》《舞台姐妹》这三部以20年代到40年代为背景的电影作品,本是感人至深的故事,却因为被朱笔一点,大变毒草,追究起来,那么多演员,株连甚广,而领衔主演的上官云珠,今日继续用生命演绎着影片中的故事,只不过多了几分血淋淋的写实。

回到家没待上几天,她就被请到了厂里喝大碗茶。一进厂子大门,她才发现许多老朋友早就来了,黄宗英、王丹凤、白穆,规规矩矩站一块,神情灰暗,见到她也不打招呼。

上官云珠迟疑地瞧了他们一眼,后边的人便对她用力推搡。在空气不流通的单间审讯室,他们盘算着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钻问题。“你先后嫁过几个有钱丈夫?”“在旧社会,你那个姓张的大老板(第一任丈夫),是怎么将你捧红的?”“你的另一个丈夫姚克,现在跑到国外去了,你跟他私底下还存在什么联系?”

揭人私生活是最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何况拿来诽谤?上官云珠气得发疯,忍无可忍来了一句:“没有!全是无中生有!”话音刚落,脸一边就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炙热。

问了几天,问不出什么,上官云珠就被放回去了。放回那个一无所有的家,她的所有服饰、照片、书籍、日用化妆品,不是被抄没了就是被付之一炬。起初贺路害怕得将门死死关着,但门一关,来的人吃了闭门羹就恼怒砸门,每砸一次门,上官云珠就心惊肉跳一次。

后来,贺路害怕大门被砸坏了,就干脆不关门了。门既不关,人家也是讲点正常人逻辑的,也就不再砸门了,不砸门便听不见砸门声,上官云珠也不用受到惊吓了。只是大门一天到晚敞开着,谁喜欢都可以进来,发现是上官云珠的家,还可以上楼去踹她几脚,她就那样蜷缩着,瑟瑟发抖,任由别人的拳脚相加。

击垮一个女人的,往往不是天大的困难,而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块肉。

自从和姚克离婚后,他们的女儿姚姚一直跟在上官云珠身边,她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姚姚嫁给了程述尧,再次离婚后,尽管姚姚已经和继父程述尧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上官云珠依然要把姚姚留在身边。足以见得,姚姚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重要。她对姚姚的掌控,又是那样的严丝合缝。

据她的小儿子灯灯回忆说,母亲对姐姐管教极其严格,曾亲眼目睹姐姐因为一件小事惹她不开心,就被妈妈打了一个耳光。而上官云珠对姚姚的心力投注,又是那样的呕心沥血,从小就给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在班上,打扮得一身洋气的姚姚总是与其他穷酸气的同学格格不入。

这使得风潮来临时,姚姚最终不得不向组织坦白,她那一双锃亮的皮鞋,是母亲用来腐蚀她的。

而眼下,上官云珠就在建国路那一幢小楼里惊吓着,呻吟着,被侮辱着,这一头,她最亲最爱的女儿,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漠不关心,转身跑去电影厂,亲手贴了她一张大字报,宣布与母亲上官云珠划清界限,从此再也不回那个家里去。

上官云珠获悉后,曾质问过女儿:“是别人逼你这么做的,还是出自内心?”之所以抱有这样欣慰的怀疑,是因为她的背景给了女儿一个不好的出身,她的罪从何而来,女儿的苦就从何而来。她理解女儿这样做的原因或许是为了明哲保身,如果是这样,一切都是情理之中情有可原的。

但当她这样质问时,姚姚却干掉眼泪,一句话也没解释。

图 | 上官与女儿姚姚

姚姚在音乐学院的同学贺元元说:“我爸是音乐学院的院长,谁的压力比我大,我就没和我爸划清界限。”

她的同学张小小也说:“打死我也不会和我爸爸划清界限的,因为我爸爸是很好的爸爸,不管他做了什么,我也不可能伤害他。”

姚姚既不是压力最大的那一个,却做了同学贺元元和张小小所望尘不及的事儿,是否也说明,上官云珠这位妈妈,不值得她把前途交代上为之辩护?而且据张小小说,姚姚贴母亲的大字报,很有可能是她自己主动要求进步,因为如果有人逼迫,她应该贴得大摇大摆,人尽皆知才是,然而最后,张小小却对此并不知情。

心如刀割的上官云珠安慰自己相信女儿的举动绝非什么大逆不道,她丝毫不敢承认,这会是姚姚对她一直以来的惧怕演变成报复,继而借此机会夹带私仇。她不敢往这么坏的方向去想,一旦想歪,将是万劫不复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有时候怪自己太过于追求进步,常常将积极要求进步挂在嘴边,当做自己的口头禅,在家里开口闭口半句不离进步,以至于姚姚有样学样,现今女儿的进步,都踩到她头上来了。

1967年,姚姚在海外的亲生父亲姚克让上官云珠倒了大霉。那一段不可磨灭的婚姻,让上官云珠背上了“姚克前妻”和“个人生活作风糜烂”的骂名。

而讽刺的是,早在1956年夏天,上官云珠唯一一次离开中国大陆到捷克参加电影界时,姚克曾到她下榻的酒店偷偷与她会面,希望她脱队留下来,遭到上官云珠的严词拒绝。紧接着姚克又很有先见之明地恳求上官云珠能把姚姚接出来,但都被一概拒绝。

他们强调的斗争旷日持久,他们要求的交代无穷无尽,他们揪斗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折腾的闹剧永无休止,上官云珠常常念叨:“事在人为,凡事事在人为”。好似她努力着,挣扎着,向上着,就能洗刷什么,改变什么似的。却不知正因她太过于笃定“事在人为”,才饱尝了事在人为的悲哀。

1968年11月23日,上官云珠再也交代不出什么了,掏空了大脑,掏空了身子,掏空了灵魂,剩下这一副苟延残喘的躯壳,唯有自绝于纵身一跃,才能用圣洁的鲜血谱写出一份经得起历史考验的交代材料。

听说,她掉进歇脚菜农的菜筐里,那会儿早得很,天还没亮,小菜场还没开门,她重重一摔还能张嘴说话。菜农将她清了出来,望着一筐满带血水的青菜嗟叹可惜,只好拿冲垃圾的橡皮水龙头喷一遍过水,天一亮,又不动声色地吆喝着,把这些冲洗干净的青菜卖给那天来买青菜的人。

没人过问什么,因为那里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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