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得了癌症，死的那天家人远在大洋彼岸度假。
父母说我原来是劣质基因，难怪我从小学习不好。
姐姐说我心思狠毒，见不得她幸福。
我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他们忘了，我曾经也是被他们高高捧起的宝贝。
曾有和尚断言，我是整个家的福星，只有我在，才可以福泽全家。
可后来，他们却嫌弃我，将我赶出家门。
得知脑子里长了颗瘤子的那天，我的家人在为闻宸举办归家宴。
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我正输入密码的手指不禁有点颤抖。
进，还是不进？
正犹豫间，大门忽的被打开了，我猝不及防和姐姐闻芝对上视线。
“姐…”我下意识地藏起手中的检查单。
闻芝看着我，目光冷漠又厌弃。
“别叫我姐，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哪怕闻宸回来之后，我已经遭遇过无数次这样的对待，可听到这种话，我还是觉得犹如万剑穿心。
父母闻声过来，看到门口站着我，脸色一瞬间就冷了。
“你还知道回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今天的归家宴很重要，叫你千万别耍性子缺席？”
我紧紧攥住手里的检查单，想告诉他们我没有耍性子。
换作是以前我会大发脾气，控诉他们偏心，可无数次想要靠发脾气再次赢得父母关注，却又被他们狠狠教训后，我已经很久都不敢再耍少爷脾气了。
门外的动静已经引起一部分人的关注，他们好奇的目光探寻过来，闻芝往后一瞥，不着痕迹地站直身体，不耐烦的目光瞪着我。
“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还嫌今天给我们闻家丢的脸不够吗？你要是心里真的不平，闻家也不强留你！”
说完，她狠狠一推，我踉跄了几步，手中被攥的不成样子的纸团掉落在他们脚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小小纸团吸引过去。
我顾不上难过，心中猛的一紧，刚想赶紧捡起来，纸团被一双高跟鞋踢了过来，咕噜咕噜滚到我脚边。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闻芝，她冷冷收回脚。
“闻宸才是我的亲弟弟，既然你不欢迎闻宸，那就带上你的垃圾赶紧滚！”
话落，大门被砰的关上。
我被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拒之门外。
2
助理停好车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门外。
“闻总，怎么不进去？外面天气冷，你今天本来就身体不舒服。”他比我的家人还关心我，急切地要去敲门。
我一把拉住他，对上他不解的视线，我勉强扯出一个笑。
“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先不回家了。”
“啊？可是都到家门口了…”
我转身就走。
尽管心里再也清楚不过，我如今的状况和流浪狗又有什么区别，但我依旧想要在外面维持住曾经骄傲肆意的模样。
就当给自己一个体面。
我在公司的休息间睡了一晚，由于头痛，我几乎一夜无眠，直到天色破晓，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可是没一会儿，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大小姐，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闻总的办公室！”
“从现在起，他不是闻总了。”
我从床上坐起身，痛苦地抱住头，太阳穴如针扎般刺痛。
休息室的门被踢开，闻芝抱臂站在门外。
“躲在里面不出来就没事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闻氏的总裁了，听见了没？不要以为装傻充楞就能留在这里。”
她无情的话狂轰乱炸般丢过来。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见助理惊愕的表情，仿佛被人脱光了衣服扔在街头。
难堪涌上心头。
我乞求道：“别说了姐，别在这里说，我求你。”
给我最后留一份体面。
闻芝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五年，上学时捣蛋调皮，没少让她给我善后，工作后也不成熟，常常惹得她的生气。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她。
就在我以为能保住暂时的体面之时，一个男人走到闻芝身后，修长的双臂揽住闻芝的肩膀。
“姐，没关系的。”
闻宸声音低沉。
“我回到这个家，本就不图任何东西，我只是想和你们团聚而已，总裁什么的，我从小干农活长大，也担不起这个重任。”
“不像闻周，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比我更适合担任总裁。”
闻芝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像是为她刚刚一瞬间的动摇感到羞愧。
“什么精英教育，他都白瞎了！”
她冷嗤一声。
“他从小成绩就不好，在闻家享受了最好的教育还是烂泥扶不上墙。”顿了顿，又温柔地看向闻宸，“不像你，条件这么艰苦，依旧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了一流大学，这才是我们闻家的孩子。”
闻宸腼腆的低下头。
我的办公室被扫荡一空，全都换成了闻宸的东西。
众人看不见的视角，他朝我投来得意的笑。
我浑浑噩噩地抱着纸盒出了公司，曾经对我濡慕崇拜的公司员工聚在身后窃窃私语，我费尽心思掩盖的现实被血淋淋的揭露在众人面前。
世界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去处？
暴烈的日光让我的头越发眩晕，一步一步好像踏在棉花上一样。
一辆车停在我的面前，车窗摇下，一张关切的脸出现。
“闻周，你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背对着闻芝，闻宸用温柔至极的声音问，眸子却闪烁着玩味，嘴唇无声的说着——好、可、怜、啊。
我攥紧了拳头，浑身发抖。
闻芝看到，面色一沉，出言嘲讽道：
“闻周，没了总裁的位置，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吗？装出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给谁看？你死皮赖脸留在闻家，就是图闻家的家产吧！真是让人恶心！”
“我没有！”
我大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这么恶毒的话是陪伴了我25年的姐姐说出来的。
“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们争什么！姐，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弟弟，可我们相伴25年，难道那些情谊都是假的吗？”
我如此真情流露，闻芝却跟看到了什么垃圾一样露出厌恶的眼神。
“真情？自从你偷偷向爸妈告状我谈恋爱的事之后，你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吗？”
3
我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想起了当年的事。
我的姐姐闻芝，是学校闻名的学霸美女，追她的人多如牛毛，可大家都没想到，她会悄悄地和一个黄毛小子谈起了恋爱。
这件事情是被我揭破的。
我有一次在学校里犯了错，又要被喊家长，害怕被训，我跑去隔壁的高中想喊她帮忙代替爸妈去见老师，可是在昏暗的楼栋角落，我却看见姐姐被一个黄毛压在墙角亲。
护姐心切，我当即跳出来给了黄毛一脚，正想继续揍下去，闻芝却满脸羞红的拉住我，说这是她男朋友。
尽管一万个不理解，我还是尊重闻芝的意愿，帮她保守了这个秘密。
可某天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却听见黄毛对着一群小弟大放厥词，说就是想玩玩清纯女学霸是什么感觉，还说她弟弟总是跳出来捣乱，今天就要把他姐给睡了，让他还敢多嘴多舌。
我顿时暴怒，一个人和那群人打的浑身是伤。
回到家中，闻芝却化了一个精美的妆，说要出去约会。
我再三拦住她，她不耐烦了，对我横眉怒目。
“你看看你每天惹事生非的样子，还敢说我男朋友是个混混，你哪来的脸？”
我被这话震住，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醒过神她却已经走远了。
我没有办法，只能告诉爸妈，最后她被绑了回来，在家里被关着反省了一个星期，等她再回到学校，黄毛已经消失了。
事后，我也曾和闻芝解释所有事的来龙去脉。
她当时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说那我还得谢谢我的好弟弟呢。
我扑在她的怀里，满心欢喜的以为她是真的感谢我，却没想到头顶之上的脸色，充满了仇恨。
她竟然对我怀恨至今。
“可我是在救你啊…”我喃喃出声。
“你说谎！”
副驾驶的车窗也被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竟然是黄毛！
“弟弟，你难道不会愧疚吗？”他满脸受伤，“要不是你说谎告状，我会和你姐姐分开这么久吗？你为什么就这么见不得你姐姐幸福？”
我正想反驳，却看到闻芝充满了怨恨的脸，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什么话可说，她要是信我，早该在几年之前就相信了，我如今说再多，她也觉得我不过是托辞而已。
我沉默下来。
闻芝冷笑出声，
“怎么，说不出话了？”
我抬手挡了挡毒辣的阳光，有气无力地说：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也只会愿意相信你所相信的。”
闻言，闻芝反而更加气愤。
“呵，我算是明白了，果然不是亲弟弟，养的再久也不会和我们亲近，不像阿宸，才刚回到家中，就为我想尽办法找到昔日恋人。”
“白眼狼！”
4
车子扬长而去，喷了我一脸尾气。
我在原地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闻芝的话。
竟然是闻宸把黄毛找回来的？为了快点融入这个家，他竟然不惜牺牲自己姐姐的幸福吗？
越想越可笑，眼前突然一片发黑，世界天旋地转。
再醒来，我躺在医院的床上。
一个貌美女人闭着眼守在床边。
我一动，她便马上醒来，关心问道：“怎么样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冷冷瞥她，并不领情。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看够了就可以走了。”
貌美女人叫傅瑶，是闻芝的死对头，我曾经为了闻芝，和她水火不相容，现在我落魄了，她会是第一个过来落井下石的人我毫不意外。
傅瑶顿了顿，突然笑出声，又坐回椅子上悠闲的抱起双臂。
“闻周，你是不是蠢啊？”
我皱了皱眉，转过头不看她。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闻芝就是脑残，你非不相信，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你活该。”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蠢吗？闻家人那样对你，你连个屁都放不出，我把你送到医院，过来关心你，你还对我摆脸色，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也是个脑残？”
这话说的难听又刺耳，偏我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
我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几下，呆愣地盯着她。
“不用你管！”面对她，我不知为何就是想要犟嘴。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个病秧子以后能干什么？”
我瞬间沉默，片刻后，我说：
“我有未婚妻。”
傅瑶罕见地愣了很久。
5
我不顾傅瑶的反对，坚持出了院，来到了我的未婚妻徐菲儿家里。
青梅竹马长大，我连她家的密码都知道，很轻易地进了门，没想到我的家人和闻宸都在，甚至还有黄毛。
我的母亲说：“闻周那孩子不行，他从小成绩不好，从前我还百思不得其解，我闻家都是些文化人，怎么就出了他这样一个不学好的，原来就是劣质基因的问题！”
闻芝插嘴：“对啊，他配不上菲儿的，现在阿宸回来了，他是正经的闻家少爷，我们闻家不会让菲儿吃亏。”
“菲儿，你愿意吗？”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喊周周哥的女孩，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她不会的，她不会背叛我。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的心中甚至带着乞求。
华美的屏风后，娇羞的女孩看了眼闻宸，迅速低下头，呐呐道我愿意。
客厅传来欢声笑语，闻芝在抱着母亲撒娇，说要和弟弟一起举办婚礼。
一颗心仿若坠入无底深渊。
我想大发雷霆，身体却又如生了根似地扎在原地。
只有对在乎你的人生气，所有的情绪才是有意义的，而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估计我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皱皱眉头嫌晦气吧。
我想走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恍惚间，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砰的一声响，所有的人转过头来，看到我时，他们的面色都不约而同带上一丝尴尬。
“阿周，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徐菲儿尴尬又气急败坏。
我平静道：“不好意思，以前直接进来就行了，我不知道现在需要敲门。”
徐菲儿顿时哽住。
我顿了顿，继续说：“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还没打开门，闻芝讥讽的声音传来。
“我说行了，整的谁对不起你一样，闻家给了你二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不对我们感恩戴德就不错了，摆什么脸色呢？”
摆脸色？我不禁想起傅瑶的话，我为了留住曾经的家人，已经把自己卑微到尘土里去了，可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在摆架子么？
我笑了笑，原来我真的很不知好歹。
闻母推了推闻芝，她顿时满不乐意地闭了嘴。
“闻周，你不要怪我们，你顶替了阿宸的身份养尊处优了二十五年，而这一切本该就是他的，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有怨言不是吗？”
闻母如是说道。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妈，钱可以让，权可以让，难道人也可以吗？和徐菲儿相处十几年的人是我！他想要好的女孩，闻家明明可以给他一大把！为什么非要徐菲儿！”
闻母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因为阿宸喜欢！这个理由够了吗？你顶替了他身份这么久，现在让一让他怎么了！”
原来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吗？所以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本该得到的，他喜欢，我就要让。
我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头迅速泛起猛烈的头痛。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
我颤抖着想拉开门，鼻子却传来一股热意，滴答滴答，红色的血液落在洁白的瓷板上，如一朵朵绽开的花。
意识的最后几秒，我竟然听到了母亲和闻芝惊慌失措的喊叫。
“阿周！阿周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一定是错觉吧，她们怎么可能还会担心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