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十岁那年意外溺水，被诊断为脑死亡。

所有人都认为我女儿死了。

我坚持将如同植物人的女儿养在家里，每天细心照料。

可三年后，我亲手却将刀子

插进女儿的心脏。

1

三天前，我正在家里做饭，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我女儿在河边溺水了。

我以为是恶作剧，嘟囔了句有病，然后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警察局打来电话，准确报出我女儿的所有信息，说我女儿从河里捞出来后被送进了医院，现在生命体征非常薄弱，希望我能赶过来见她最后一面。

刀锋划破了我的手指，我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赶到医院时，老公已经到了，儿子瑟瑟发抖地拽着老公的衣角。

女儿躺在冰冷的手术室，头微微歪着，脸色青紫，双眼充血，鼻孔和嘴边挂着血色的泡沫。

「对不起，」医生摘下口罩向我们抱歉，「患者由于溺水时间过长，水中的污泥堵塞了呼吸道和肺泡，咽喉气管的强烈痉挛引起了窒息和缺氧……」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拽起医生的领子，破口大骂，「你就告诉我，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患者的脑波很平坦，很可能已经脑死亡……」

脑死亡？我女儿死了？！

我不相信！

我不顾医生和老公的阻拦，发疯般冲进手术室。

可仪器上的心率还在变化。

「没死！我女儿没死！」我指着女儿波动的心跳朝外面大喊。

「你们这群骗子！我女儿的心脏明明还在跳动，你们凭什么说她死了！」

医生向我解释：「这是正常现象。脑死亡后在没有呼吸机辅助设备的情况下，心跳一般会维持在一个小时左右。」

医生的话砸在我的脑袋上。我捂住胸口，呼吸困难，胸膛深处好似被勒紧般疼痛。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好像又看到了希望：

「但令爱的情况更像是迁延性昏迷，这是一种介于昏迷与死亡之间的状态。」

「简而言之，」医生顿了顿，「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

我抬头看向老公，老公的眼波也在闪烁。

我老公全国最大的科技公司工作，而他和他的团队所研发的野草技术，就是通过刺激植物人脑波，激发他们自主意识的。

只是，这项科技虽然已趋向成熟，但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有来得及面世。

不等老公许可，我即刻决定：

「把女儿带回家。」

「就用野草技术，为我女儿续命。」

2

从医院出来，夜已经深了，红绿灯闪烁在我的视网膜上。

结婚这么多年，老公第一次责怪我。

「阿婷，这件事你太莽撞了。」

「野草技术还没有拿人类做过实验，目前有没有副作用也不知道，我知道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你很难过，可凡事在决定之前……」

我回过头，打断他：「傅凯，难道筱筱不是你女儿吗？」

「你难道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阿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走得很快，傅凯想要拉住我。

但我还沉浸在女儿出事的悲痛中，根本听不下去傅凯的话。

天有些冷，路上车流不息。

我抬起头，看见一群孩子在街头玩耍，其中一个女孩扎着羊角辫。

跟筱筱小时候几乎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了，甩开傅凯的手，蹲在大马路上，痛哭起来。

在女儿出事之前，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我二十四岁嫁给傅凯，一年后有了第一个女儿傅筱筱，接着第二年，又有了我们的儿子傅子璇。

老公帅气能干，博士毕业，在全国最大的科技公司工作。

家里也有保姆。而我平时在家里就是养养花，研究研究菜谱。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年纪轻轻，老公有钱有颜，女儿和儿子也都很懂事。

可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的女儿，她才十岁，那么懂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深深叹了口气，擦干眼泪，揉了揉发痛的眉头。

无论女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抛弃她。

我一定要让女儿待在我的身边！

3

当医生把各种各样的管子插在女儿身上时，我闭上眼睛，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我紧紧握住老公的手，他手心全是汗，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情况已经稳定了。」小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小江是老公的团队里新来的年轻人，聪明能干，是老公最得力的助手。

女儿面色红润，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倚在轮椅上，我仿佛还看到了她胸腔起伏的呼吸。

已经三天了，女儿的心脏还在跳动，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但现在她的身体还很脆弱，」小江接着说，「需要有人细心照顾。」

「这件事交给刘姐吧，」老公说，「刘姐在我们家干了很长时间了，这件事她能做好的。」

「我来吧。」我说。

老公有些震惊，「阿婷，这可不是一件简单事，筱筱现在还很脆弱，任何一点不小心都会造成情况变化……」

但我坚持自己来照顾女儿。小江还想说什么，但傅凯摇摇头，眼神示意小江尊重我的想法。

「那好吧，」小江撇了我一眼，说道，「令爱虽然情况有所稳定，但这仅是机器维持的效果。」

「她现在血液流通缓慢，需要每天帮她活动浑身上下的的关节处。」

「除此之外，她虽然暂时靠专门的液体来供给营养，但依旧会有排泄的需求。」

「而且，进行这些操作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因为令爱现在毕竟不是一个……有正常生命体征的人，一个失误，可能就会导致不可逆转的伤害。」

老公担心地看着我，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很难独立完成这件事。

我拿出本子记下小江叮嘱的事宜，最后他把仪器的简单操作方法教给了我。

送走小江后，我让老公出去，一个人用湿热的毛巾为女儿擦拭着身体。

女儿皮肤白净，轻轻一碰血色的红块立即蔓延在雪白的皮肤上。

我吓得屏住呼吸，抬头看女儿的脸，她依旧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映在鼻梁，看不出一丝痛苦。

几秒钟后，红色消退了，女儿的皮肤又恢复了白皙。

我鼻头微酸。虽然女儿看不见我的表情，但我还是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妈妈在哭泣。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

我的心脏漏了一拍，猛然抬头看向女儿。

可女儿纹丝不动。

「妈妈，姐姐这是怎么了？」

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仿佛怕吵醒姐姐，声如蚊蝇。

我扭头抹干眼泪，朝儿子笑道：

「姐姐累了，只是在睡觉。」

「可姐姐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管子……好吓人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儿子又开口：

「……姐姐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啊。」

「不许胡说八道！」我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说，这句话像把利刃刺进我脑子，我像疯子一样紧紧掐住儿子的胳膊。「你姐姐她没有死！」

儿子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哭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尽量克制住情绪，语气和缓道：「姐姐只是睡着了，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把她唤醒，好不好？」

儿子木纳地点点头。

我满意地搂住儿子，亲了亲他的额头。

并没有感受到，儿子惶恐的表情。

4

很快过去了半年，女儿的面色越来越红润，呼吸逐渐稳定，虽然还不会吞咽，但通过导管还是可以将流食导进胃里进行消化。

我每天照顾着女儿，很累，但看着女儿一天天地好转，也格外开心。

一年后，女儿在机器的控制下已经能够走几步路。

几天后就是女儿小学的毕业典礼。

老公三番五次劝我，筱筱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去见同学，就连儿子也想阻止我的做法。

我警告他们，筱筱是一个正常人，有权出席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老公和儿子拗不过我。

毕业典礼那天，我一大早起来给女儿细细擦拭好身体，仔细地把刚买的小礼裙套在女儿身上，还编了一个漂亮的公主发型。

当日人声鼎沸，来了许多学生和家长。我小心地推着缠满管子的女儿走进学校，路过的人都默不作声。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哭声。

「妈妈，那个女生好可怕啊……她……她为什么坐在轮椅上，身上还带着又粗又长的管子……」

女孩的妈妈赶紧捂住女孩的嘴，不停地朝我致歉。

我笑着说没事，手却控制不住发抖。

因为我看到，周围人的眼神中，或惊讶，或不忍，或惶恐。

甚至有的孩子吓得躲在了大人身后，捂着眼睛，却还是好奇地透过指缝，像看玩具一样盯着我女儿。

我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这是女儿出事一年来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活动，面对挫折很正常。

我一路给自己打气，带着女儿来到她的教室。

教室里班主任正在给孩子们戴毕业帽，我推着女儿微笑着走进教室。

刚刚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明明是六月酷暑，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窖。

「大家好啊，筱筱也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啦。」

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指甲嵌在肉里，我依旧微笑着跟老师和孩子们打招呼。

「是筱筱妈妈啊，」王老师显然被我女儿的模样震惊到了，她愣了片刻，很快展现出一个老师的职业素养，「我这里也给筱筱准备了毕业帽，您既然来了，就正好替筱筱拿着吧……」

「傅筱筱也到了，」我很不满老师的话，「她应该也像其他孩子一样，这顶帽子由您亲自为筱筱戴上。」

「筱筱妈妈，这……」王老师有些犹豫。

「难道您觉得，筱筱她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吗？」我咄咄逼人。

时间静止了一分钟，班里的孩子开始窃窃私语。

王老师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拿起毕业帽，走到筱筱面前，刚要伸手为筱筱加冠，却突然大叫一声，帽子掉到地上。

「她……她刚才动了。」班主任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