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为了给许亦然报仇，花了三年的时间，让谢随的一家子都下去为他陪葬了。
可唯独留下了谢随。
「怎样，心痛吗？」
要知道当年我的锥心蚀骨之痛可是难忘。
然而，即使是身处于牢房之中，谢随的神情也不见丝毫落魄。
可是我最看不惯的便是他这个样子。这个表情就跟当年阿然死的时候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冷淡恣意。
「你还真是没有心。」
我冷哼一声，拿起牢房里招呼囚犯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谢随就这么睨着我，任由鞭子雨点般落到他身上。
「无趣。」
这是这么些天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由于长时间的缺水以及每日的酷刑，他的声音变得粗噶，并不复我所熟悉的那个宛似谪仙的嗓音。
「给我狠狠的打。」我把鞭子扔到了狱卒的手中让他们继续。
「温小姐，这人恐怕是不能再行刑了。」
「无妨，这些药足够吊着他一口气。」
是了，他已经承受了整整三个月的酷刑了。
三个月了，他还是不肯开口，我只能拿着灵药来帮他续命。
我不明白谢随在想些什么，既然漏出了一心求死的表情，为什么还要硬撑着，不把当年那件事情说出来。
「是。」这狱卒从我手里拿走了刚到的灵药。
我转身并没看他，只是听着这鞭子抽打在他身上的声音。
「谢随，我一定会让你体会到我当年的痛苦。」
纵然有这几月的酷刑，如何能安抚我亲眼目睹了爱人被杀害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想起谢随身上那些深入骨髓的伤，此刻我只觉得无比的舒畅。
「你又去了天牢？」
说话的是谢随的死对头程玖，也是跟我一起灭了谢家满门的人。
「嗯。」我答得冷淡。
我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关乎其他的一切都不欲与他牵扯。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他？」他皱起眉问我。
这些天他过这里一直问的都是这个问题。
「再等等。」
等到我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为止。
「谢随如此狡猾多端，你要尽快斩草除根，防止夜长梦多。」
程玖还在劝说我交出谢随。
我知道他忌惮我的原因，但也不挑明。
「放心吧，他整日被关在牢房，还受着酷刑，是不会有机会出来干扰你的大计的。」
「我把父亲的精兵借给你一部分，你先去做你的事情。」我随意将怀中的半个蛇符交给他。
这些府兵是身为将军的父亲大人生前留下来的，大睢允许嫡长女继承，便顺位到了我的手中，现在只听我的指挥。
这也是程玖甘愿忍受呆在我身边的原因。
「那好吧，你可一定要看紧他。」
果然，在我说出了可以把兵借给他的时候，程玖立马就不作声了。
能够统领大军的蛇符交给了他，目的就是让他放心的把谢随放在我这里。
在没有弄清楚阿然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动谢随。
「温小姐，不好了。牢里的那位出事儿了。」
程玖还没有离开多长时间，我就接到了狱卒的消息。
「人死了？」
「人好好的，可就是这舌头，舌头，不知道被谁给割了去了。」狱卒惊魂未定地说。
2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直到听到他没死，高度紧绷的精神才倏地松下来了。
我明明……不是祈盼着他倍受折磨吗？心为何会这般痛？
「去把王太医请来。」
牢狱中，我看着谢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看向我的眼神依旧冷戾。仿佛在说，我终究左右不得他的命。
我皱眉，极度厌恶这种脱离了我掌控的感觉。
很快，传唤的太医来了。王太医看着躺在地上的谢随连连摇头。
「作孽啊，可真是作孽啊……好在发现的及时，微臣给他治疗一番，可保性命无虞。」
「舌头没了不能说话，不还有一双会写字的手吗？」我盯着草垛上的男人，幽幽道。
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吊着他一口气，直到他能写出来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
「谢公子身上的伤要是再不治理，恐怕是撑不了多长时日了。」王太医垂泪。
「你既担心他，那不妨劝说着，让他把我想知道的东西告诉我。」
我知道谢随和王太医感情甚笃，让他来也是打算换一个法子撬开他的嘴。
「你们给我看好了他的手，要是再有差池，提头来见。」
我平日里是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我的手段。
看个人都看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是，奴才遵命。」
这些人也是被我转变的态度给吓傻了。
「给你三日时间。」
我知道王太医肯定有法子能让他松口。
这些天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只想赶紧知道这些日子困扰我的事情真相。
外面下起来大雨，我站在窗边逐渐飘远了思绪，回忆纷至沓来。
「阿雅，外风大，快些进来吧。」
这是三个月前我跟谢随一起休息的时候他说过的话。
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置他们全家于死地，并没有理会他。
「披上吧。」
他拿来了一件毛皮大氅，准备披在了我身上。
虽然外面很冷屋内很暖，但是我现在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比的冷。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谢随于我，可以算是救命恩人。
这说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啊。
我被一个杀害了自己心爱之人的凶手救了。
「休息吧。」
我最终还是没有披上那件衣服。
「好。」
他就是这样，只要是我说什么，他一贯的只说好。
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我，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去伤害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套大计。
第二日我引来信鸽让它把信件给传出去。
只需静等结果即可。
就这样在三日后，上面来了圣旨，以谢大人勾结外贼为由要株连九族。
不过这个九族并不包括我。
从谢随把我救回来的时候他们似乎都默认了我的身份。
没有一个人在我面前嚼舌根，每个人见了我都是格外的小心。
我知道他们已经提前串通好了，不在我面前提与之前有关的任何事情。
「温小姐，少爷对您这么好，您为什么要害谢府，老奴对您这么好，为什么要害老奴？」
3
我一下子从床上惊醒，看着周围这熟悉的环境，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原来这只是我做的噩梦。
我梦到的这人是我进入谢府以来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照顾我起居饮食的嬷嬷。“”
她本性并不坏，但是有一个极其热爱谢府的心，这个就足以让我们不能好好的相处下去。
但她对我也确实是好，任何事情都事无巨细。
但这被株连的九族里面她还是躲不掉的。
我平定了一下思绪放空自己，静想着以后到了阴曹地府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我对得起自己，也对的起我的阿然，但是我知道我无颜去面对谢府里面那些无辜的下人们。
可是这一切不都要归咎于谢随吗。
要是没有遇见他，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许亦然也不会因为我遇见了他而死。
这一切都要怪谢随，所以等到了阴曹地府还是让他们去找他吧。
想到这我才把我萌生出来的罪恶感消除了一些。
身体放轻松之后，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晕眩，紧接着干呕不止。
「青红，快去把王太医请过来。」
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这个时候身体绝对不能垮。
「是，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王太医才从外面进来。
「烦请温小姐伸手。」
我照做。
他看了好一会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
「如何？」
我见他一直不说话，内心开始思量着我的病情。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肠胃不舒服引发的干呕，您这些日子可要好好休息。」
「肠胃之事一项难以调理，这些时日您可能会干呕嗜睡，这些都是正常现象，烦请您不要惊慌。」
王太医说了这么些话，到了我的耳朵里就是身体无碍。
「有劳了。」
王太医是宫里有名的医师，也是谢府得了恩典才把人接到府上当做府医的。
我自是信任他的医术。
「王太医请留步。」
我叫住他。
「我希望您可以劝一下谢随。」
「温小姐，这谢府的人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他们要是不想说，任谁也是撬不出来东西的。」
「这撬不撬得出来还是要看个人本事的。」
「如果王太医不愿意的话，那我只好用这三个月里惯用的手段来让他开口了。」
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一直这么嘴硬，更不信这日日的酷刑都撬不开他的嘴。
「你，这真相就当真如此重要？」
「为了这一个真相，就把谢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都搭上去了。」
「温小姐，在下只想提醒您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呵，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不愧是谢府的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替谢随开脱。
「罢了，我会试一试的。」
王太医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知道这个人对于谢随来说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只要是他出马，这件事情就会有很大的几率成功。
「那温雅就先谢过王太医了。」
距离昨夜已经整整过去两天了。
三日之期也到了，但是我并不打算去催。
4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喝王太医给开的药，症状倒是缓解了不少。
只是平日里嗜睡这件事情还是没有些许的起色。
「小姐，该喝药了。」
青红轻轻的唤了我，试图把我叫醒。
「知道了。」
我看着天色就知道我已经睡了不少时辰了。
「小姐近日倒是越发的嗜睡了，可要请那王太医在过来瞧瞧。」
我知道青红是担心我的身体。
「不必了。」
那夜里已经说了这是正常的现象，无需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把药一口喝下，站起身来准备活动一下筋骨。
「这可怪了，小姐近日并未多进食，怎的这肚子却越发的圆润起来了。」
听了这话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如青红所说变得凸起了。
「把王太医给我叫来。」
我心理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是。」
这一次他很快就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指着自己的肚子，让他看。
「温小姐这般聪明，怎的会猜不出是何种原因所致？」
王太医放下药箱，跪在了我面前。
「我请求小姐放了谢随那孩子一条生路。」
「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您腹中的胎儿积些阴德吧。」
他试图用孩子来打动我。
对于这个小生命，我知道他来的很不是时候，但只有一点，我是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为阿然报仇的。
就算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能。
「青红，去给我备上一碗堕胎药。」
这个孩子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这几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能愧对于与阿然，这个孩子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
「小姐，这。」
这是青红第一次没有听我的话，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你果真如谢随说的那般。」
此刻跪在地上的王太医突然抬起头看向我。
「温小姐可还记得你喝的那些药。」
「这药里我下了蛊，只要是这孩子没了，你也会跟着一起去的。」
「王太医还真是好手段啊。」
我气极反笑，这件事情多多少少肯定都会有谢随的手笔。
怪不得三月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平静。
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在牢里忍受到了现在恐怕为的也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自是比不过温小姐。」
王太医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我再给你一日期限，你告诉谢随，要是明日我要是还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就让他来给孩子收尸吧。」
我刚才气糊涂了，这个孩子虽然不应该存在，但是来的却很及时。
三月前谢随就跟我谈过孩子的问题。
「阿雅，你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吗？」
「你看轩儿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好生惹人怜爱。」
我听了他的话，看向在院子里玩的很开心的那个孩子，旋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麻烦。」
那孩子跟个年画娃娃似的，不仅胖乎乎的，还喜欢哭。
一直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的，看的我眼睛都花了。
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知道这里并不会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至少，绝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第五章
「就为了这么个死去的人，非得要来折磨这些活在世上的人吗？」
王太医的话带回了我的思绪。
「你们不配说他。」
这个都城里的人都没资格去说我的阿然。
「明日午时我就要个结果。」
他成功的激怒了我，我把时间缩短到了半日。
王太医没有说话，就这么走了，但是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小姐，您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来做筹码。」
说实话我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要不是阿然，她只怕一年前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那许公子也不见得有多么好，值得您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青红，你话太多了。」我及时的制止了她的话。
这一夜我在脑海中幻想了好多种结果，可等到午时的时候我却退缩了。
「温小姐，请吧。」
王太医看出了我的犹豫，让我进去。
打开牢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进去的那一瞬我肚子里的东西就变得不安分了。
我忍住身体的不适，走了进去。
「早些说出来，也不至于受这些罪。」
直接结束了他的生命即可。
谢随看着我没说话。
我能察觉到这些天他被王太医照顾的很好，面色红润了不少。
衣服也不是在牢房里穿的那件带血的了。
我见他拿着笔要在纸上写东西了，这个稍稍的走近了些。
「嘶～」
我一时不查，被他抱在了怀里无法挣脱。
「你疯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断定它肯定出血了。
但是谢随还是没打算松嘴。就这么一直叼着我脖颈上的肉。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把手颤巍巍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那一瞬间孩子就像是有了感应似的，不再折腾我了。
「谢随！」
我可不是来让他发泄的。
经过我激烈的反抗，他松嘴了，但是还是没有松开我。
「阿雅，你想知道什么？」
我冷漠地看着他给我写的字，没了舌头，那双手写出的字迹却依然挺拔。
「三个月前，月老庙里。」
「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你在槐树下遇见的那个男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怕他回想不起来，还特意说了阿然当日穿衣的颜色。
「就是那日穿着青色衣服的男人。」
「许亦然？」
「对，你们当日发生了什么？」
「我们发生了什么？」
他写字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写。
「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动他。」
「我不相信！」
我明明亲眼看见了许亦然吐血了，当时就只有他站在他面前。
「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你把插在他心口的匕首给拔了出来。」
「那把匕首确实是我的。」可是……
「是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到阿然的身上，难道是他为了陷害你自杀了吗？」
我见他写出了这句话讽刺的说。
「不，我没有杀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敢承认他对阿然做过的事情。
「你别再骗我了，明明就是你，为什么不承认？」
「不是我做的。」
「不是我。」
我看着他写出来的这些字，此刻只觉得毫无意义。或许他是为了我腹中这个孩子，编出的谎话。
一定是这样。我的眼前不受控制变得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