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她成了亡国公主，她便偷走了我的心。
为了她，我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叛军围城之时，她投入他怀里。
「阿晟，将他流放了吧。」
我欣喜，她还是那样心善。
转眼我就被敌军剁成肉糜，送到她面前。
1
马蹄声急，尸骸遍野。
纵然知道是计，为了青鸳一笑，我终是折了自己这一生傲骨，束手就擒，跪在敌军面前。
「你可曾后悔那一夜？」
我问得小心翼翼又无比认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我满身血污，身上伤痕累累，却仍旧挺直了背脊。
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看着依偎在敌军首领赵晟怀里的青鸳。
她当初也像我现在这么屈辱地下跪。
是不是更加的彷徨无助？
当初我奉命攻打大晋国，青鸳作为大晋的公主，就是这样卑贱地跪在我面前。
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强壮镇定。
轻轻一瞥，妙不可言。
我力排众议，将她带回了府。
「我恨你，你毁了我的国家。」
青鸳避开我灼灼的视线，微红的眼眸低垂，我看不见她的神色。
「哈哈哈！」
我仰头大笑。
眼尾的泪水悄无声息划入鬓发。
她没有否认！
这个认知让我死而无憾了。
「你笑什么？」
青鸳恼怒瞪着我，转头拉着赵晟的衣襟，「阿晟，将他流放了吧。」
「青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赵晟搂着她，明显不愿。
但是看到青鸳逐渐冷下去的脸色，只能松口。
「你放心，俘虏我都会好好发配，不会草菅人命。」
有了赵晟这句话。
不仅是青鸳松了一口气。
我也如释重负。
好歹是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是这次我连累他们了。
赵晟是青鸳的青梅竹马，惊才绝艳，长得一表人才。
以前大晋还没灭亡的时候，他远离朝堂，与世无争，颇得大晋皇帝的青睐。
大晋灭亡后他卧薪尝胆，运筹帷幄，暗中联络旧朝兵力，把青鸳从我府上抓走，架在城门之上。
我明知他不会伤害青鸳，明知道青鸳恨我入骨。
还是义无反顾来了。
只为了让青鸳高兴。
她向来喜欢看我出丑。
「青鸳，别闹了，和我回家。」
我看着敌军将我团团包围，淡定地坐在马背上对城墙上的青鸳伸手。
她却视而不见，对弓箭手下令，将我当场诛杀。
我不敢置信。
她竟然对我痛下杀手。
后方不知何时涌出大队人马，朝我疾驰而来。
「保护宋将军，兄弟们冲啊！」
「宋将军，我们来帮你。」
我的心腹带着各自的兵力，冲破敌军阵营。
我们并肩作战，但是寡不敌众。
为了让他们得以善终，我甘愿投降。
「你，你好自为之。」
青鸳离去之前，留下了这句话。
我看着赵晟揽着她离开，绝望地闭上眼。
任由敌军把我押走。
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赵晟并没有信守诺言，而是把我们残忍杀害。
「赵晟，你不得好死！」
我紧紧握住青鸳送我的平安符，怒目圆瞪，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凄厉大叫。
周围都是兄弟们的失声惨叫。
入目所及，皆是鲜红。
我是个罪人。
连累兄弟无故惨死。
原以为我会下地狱。
没想到死后神灵给我两个选择。
一是，等着投胎。
二是，可以逗留人间一个月，代价是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我毅然选择了第二个。
青鸳涉世未深，在赵晟身边恐怕会吃亏。
其实，赵晟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与世无争。
2
心念一动，我飘荡到森严的皇宫。
如愿见到了盛装打扮的青鸳。
与在我府上的时候不同，如今她遍身罗绮，面若芙蓉。
看得出，赵晟对她还不错。
至少我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倒不是我苛待她，当时京中女子盛行的脂粉，朱钗，我没少给她买。
偏偏她对这些看都不看一眼。
我以为她喜欢素净。
女为悦己者容。
原来，她想取悦的人不是我。
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眉头紧缩。
我不解。
回到了心上人身边，她为何心事重重？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赵晟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
宫人在他耳边低语。
只见他眸中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挨着她在秋千上坐下。
「阿晟！」
青鸳抬眸的瞬间，笑容晏晏，眉眼间都是我没看过的柔情。
杏眸清澈透亮，将赵晟倒映其中。
「宫人说你吃不下东西，下次我亲自为你下厨好不好？」
赵晟的吻轻轻落在她脸颊。
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意。
我顿感不妙。
赵晟这个人城府极深，又在玩什么把戏。
「别。」青鸳连忙制止，眉头蹙得更紧。
「听说你这次攻城，整整熬了几宿，可别再累着了。」
赵晟轻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我愿意。」
「阿晟，你对我真好。」
青鸳娇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她的笑刺痛了我的眼睛。
锥心刺骨的疼痛密密麻麻席卷我全身。
领她入府那日，我就知道她恨我。
是我率军讨伐，使她的国家灭亡。
我给了她将军夫人的名分，她不屑一顾。
她不愿同房我亦不勉强。
知道她是南方人，怕她在北方住不习惯。
我耗费精力为她建造了富有南方特色的园林，她都不愿意看一眼。
没关系，我国地域辽阔。
我要带她看尽大好河山。
亲自带着她纵马山林，却遭到她的百般挑剔。
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对我笑。
没成想当我为她摘果子，被农户家的大黄狗追得漫山遍野跑的时候。
她终于笑了。
我知道怎么逗她开心了。
自那以后。
人们三天两头就能看到神勇的宋将军出丑。
不是把厨房烧了，就是掉进河里被冲走。
世人津津乐道。
宋小将军为博美人一笑，做事毫无底线。
在我费尽心思讨好她的同时，战无不胜的我终是跌落神坛。
变成了屡战屡败的废物。
即便知道她留在我身边只是为了窃取军情，我也睁只眼闭只眼。
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不过是想看我吃瘪罢了。
总有一天能够感化她，让她放下仇恨的。
我的付出不是没有成效。
至少她愿意对我笑了。
我们的感情渐入佳境，甚至在我国灭亡的前一夜，我们圆房了。
在我以为我们会长久得幸福下去的时候。
没想到她与赵晟联手，利用我对她的感情，攻克我国，使我成为亡国的罪人。
「宋百里怎么处置了？」
青鸳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
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
她？
我震惊得微微颤抖。
3
只一瞬我就冷静下来。
是我多想了吧。
她怎会担心我。
青鸳她恨我入骨呢。
「我知你心软，将他们都流放了。」
赵晟沉默了片刻，笑道。
缓缓松开了她的双肩。
垂眸掩下阴沉，笑意不达眼底。
无耻！
那么多条性命无辜惨死，他竟能大言不惭说谎。
我猩红着眸子冲向他，气的灵体都在颤抖。
恨不得将他撕碎踩烂，给我那些兄弟陪葬。
但是我不能。
我的灵魂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消散，根本聚集不了力量。
「那就好。」
青鸳明显是放心了。
她这番表现其实是心里有我的吧。
我不由得欣喜万分。
「阿晟，还是你聪明，大晋破国那日还好你没带我走，可你怎么会知道宋百里会将我带回去？」
青鸳整个身体放松下来，轻轻荡起了秋千。
待秋千有规律地荡到一定高度后，她无声无息靠近他，脸颊染上了幸福的绯红。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赵晟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坏笑，暗暗使力，让秋千越荡越高。
吓得青鸳白了小脸紧紧抱住他。
惹得他阵阵低笑。
「呵呵。」
原来一切都是局。
我只是他们复国的棋子。
和我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她有没有，哪怕一刻的动心？
愣怔了片刻，我突然开始情绪剧烈波动。
恨意从心底深处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青鸳！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可知为了护你周全，我已倾尽所有。
最后还搭上随我出生入死所有兄弟的性命。
你良心何在？
大晋子民的性命珍贵，我昭和国子民的性命就低廉吗？
我们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红颜祸水，山河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秋千停了下来。
他们一同走近寝殿。
「青鸳，你在他身边这么久，有没有对他动心？」
赵晟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毕竟他是昭和国的战神。」
是啊，我是战神。
为了女色我丢盔弃甲，成了亡国的罪人。
青鸳微微一愣，随即垂眸笑了，「没有，即便是战神，最后还不是你的手下败将。」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肠怎么会这么硬。
也不明白我当初怎么就那么傻。
为了护佑她，宁愿被万民唾弃。
赵晟笑了，双手圈在她腰上，微微弓起身子。
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那你们有没有……」
「被他碰下手，我都觉得恶心。」
青鸳毫不犹豫的否定。
我恶心？
她的话像一把匕首，在我的心上捅出了无数了窟窿。
尽管现在只是灵魂状态，却感受到了真切的刺痛。
难怪，和我圆房那晚她要喝那么多酒。
不然麻痹不了自己委身于我吧。
听到她的话，赵晟嘴上的笑意加深，更加贴近她。
「但是为了拿到虎符，那晚我和他圆房了，阿晟，你不会嫌弃我吧？」
青鸳双眼微红，轻咬嘴唇，眼里透着不安。
她轻柔的嗓音明显让赵晟身体一震，双全紧握。
「不，不会，委屈你了，是我不好。」
赵晟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不着痕迹和她拉开了距离。
「一个月后的封后大典会如期举行，青鸳，你等着做我的皇后吧。」
他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去。
「皇后么？」
青鸳的反应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面无表情站在原地良久，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4
自那天以后，赵晟好几日未曾来过。
我日日夜夜陪在青鸳身边。
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会把赵晟送来的金银珠宝顺手赏给宫人。
把赵晟送的饕餮美食拿去喂狗。
素面朝天待在寝宫里。
有时一呆就是一整日。
每当宫人说赵晟会来看她的时候，她会欣喜若狂地精心打扮。
而当宫人歉意地和她说赵晟政务繁忙，来不了的时候，又会掩面而泣。
我不免觉得奇怪。
她是疯了吗？
然而她这样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
许是宫中烦闷，她打算出宫到金佛寺上香。
我好奇地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一群年迈的老者拐着腿冲过来。
「贱人，不得好死！」
「好坏不分，你枉为公主，枉为人妻。」
一桶粪水从她头顶浇下，污秽糊满全身。
她胡乱地用手擦了擦，无济于事。
全身散发着恶臭，连她身边的宫女都忍不住捂鼻子。
「大胆，当街侮辱公主你们可知罪？」宫人大喝。
我心里一紧，又马上平复下来。
她这种人不值得我心疼。
想到与我一同惨死的弟兄，我再看到她这幅样子，也不禁拍手称快。
「你们这是何意？」
她恼羞成怒。
我认出来了，当初我剿灭大晋国的时候，曾自作主张放了所有的俘虏。
他们正是其中之一。
「我们是受过宋将军恩惠的大晋子民，也是当初参与两国交战的核心士兵，你和赵晟那狗贼狼狈为奸，害死宋将军以及他的部下，你们不得好死！」
「宋将军是奉命行事，但他不曾苛待大晋的俘虏，反而据理力争给了我们生存之路。」
「大晋之所以亡国，全是因为赵晟，要不是他和昭和国的皇帝勾结，暗中谋取利益，以大晋的兵力，怎会轻易就国破？」
老兵们义愤填膺，要不是有侍卫拦着，都恨不能冲过来给她两巴掌。
我泪目，实在是愧对他们对我的爱戴。
想不到当日的一个无心善举，竟有这样的回报。
现在我担心的是青鸳会降罪于他们。
「你们说什么，宋百里他们被流放了，阿晟不会骗我的。」
青鸳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强调一遍，「阿晟最在乎我了，不会这么做的。」
我站在她面前，无奈苦笑。
是啊。
他们是青梅和竹马的感情。
赵晟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相信。
而我，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即便我惨死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好伤感的。
「你要是不信，回去问问他，是不是给宋将军他们用了梳洗之刑，赵晟那虚伪小人要是敢承认，我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哼！」
老兵嗤之以鼻，怒不可揭指着青鸳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宋将军对你多好，你利用他对你的深情，联合赵晟那个小人迫害他的性命，午夜梦回的时候，你良心何在？」
面对老兵的痛骂，青鸳的一张脸变得毫无血色。
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梳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