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为救顾清我被打残。

她却亲口指认我是凶手。

一夜之间我成了万人唾弃的人。

七年后我再次遇到了她，她面黄肌瘦狼狈不堪。

这一次，我选择视而不见。

......

2017年6月的最后一天，我冲进仓库的时候，顾清已经被侵害了。

她衣不蔽体，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沾满了血污。

我冲过去扯拽压在她身上的肮脏的疯子。

我们扭打作一团，他庞大的身躯骑在我之上，一拳一拳地砸着我的脸。

他面目狰狞，嘴角流涎，发出享受的哼声。

我偏过脸看向一边瑟畏的顾清，我为自己的无能狂怒。

于是抬手，蓄满全部力量向疯子的太阳穴砸去。

「砰」地一声，大块头轰然倒下。

我连滚带爬地跑去顾清的方向。

我把残破的她拢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不该把你约在这里的，对不起……」

我痛哭流涕，血水和泪水糊了一脸。

我用仅剩的一只眼看着她，心里酸涩得快要窒息。

可她已经被吓坏了，目光空洞，整个人还在不住颤抖。

甚至一股暖流流了出来，她失禁了。

我咆哮，哭喊，恨自己的失责。

警察也在这时赶了过来。

那个场景，他们第一时间把我当作了犯人。

我被强制着脱离顾清的身体，头被死死按在地上。

那是高考放榜后的第一个周末，那天本来是我打算向顾清告白的日子。

仓库是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我们本该在那晚相拥着看星星。

可顾清为了给我准备惊喜提前来了。

我看着碎落一地的玫瑰花瓣，心脏像被挖空。

2

我一天一夜没合眼，我在等待那个疯子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第二天，顾清却亲口指认我是侵害她的凶手之一。

她说是我把她约出去的，我们遇到了疯子，之后我趁机加害了她。

……又或者说，我那晚本来就是预谋侵犯她，只不过冒出来个疯子。

一股凉气从我的脚底窜至头顶。

我不敢相信，我坚决不认罪。

可证据摆在那里。

顾清的c女膜破损，有严重x侵痕迹，且没有提取到疯子的体液。

那个疯子是附近疯人院跑出来的，有暴力侵向但没有性别意识，x侵可能性极小。

而我，主动约一个女孩子去偏僻的地方，且对她暗恋已久。

顾清出现在了法庭上。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回避我的眼神。

却被观众席当做对我的害怕，畏惧。

所有人怨愤地看着我，骂着我畜生，猪狗不如。

我激动地质问顾清，

「为什么说谎！」

「顾清，你一定是出现了记忆混乱！明明是我救了你！」

她的身体在颤抖，她再往后缩，捂着自己的耳朵尖叫，

「就是你，就是你……」

我彻底绷不住，愤怒大吼，

「骗子！你在说谎！」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观众席也彻底激愤，不知道从哪砸来一个玻璃瓶子，碎落在我的眼侧。

因感染摘除眼球的伤口裂开，泅透了纱布。

紧接着，什么钥匙扣，水瓶子等小物件砸了过来。

场面一度混乱。

定罪时，我的伤口在汩汩流血。

我用仅剩的一只眼看向顾清，哪怕她再看我一眼。

可她没有。

3

我猛地从噩梦中醒来，坐起身，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七年，不管是牢狱的六年还是刚出来的一年，我夜夜都能梦到过往的画面。

七年前我的高考成绩省第三名，我原本有美好的未来。

那些记忆像毒蛇般缠绕，令我无法解脱，更无法释怀。

「砰，砰！」两声锤墙的响动将我拉回现实。

耳边也传来了格外清晰的尖叫与咆哮。

……隔壁传来的。

自从我瞎了一只眼以后，听力变得格外的好，可以轻易捕捉到一些声音。

我住的地方更是老小区，隔音极差。

隔壁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应该是刚搬过来的。

随着女人的哭声，一道扑在墙上的重重的闷声响起。

这一下，震得本就斑驳的墙皮又剥落了几块。

家暴吗？

女人的哭喊求饶还在继续。

她凄厉的哭声让我的心头一颤，

「不要，不要再打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跑了老公，再也不敢了。」

与此同时，男人暴怒的声音响起，

「贱人，生不出孩子还他妈往外跑？」

「我娶你有什么用？贱人！」

我打开冰箱掏出一罐冰镇啤酒，一饮而尽。

随后开了门，几步走到了隔壁。

我举起拳头砸着他们家的门，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屋子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一个男人开了门。

他个子不高，倒是精壮。

男人本怒气冲天，在看到我的一瞬煞了气。

硬是把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扯了个笑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我打老婆吵到你了？」

也是，我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个子高，脸上还有刀疤。

我俯视着他，目光往下扫，鄙夷地笑，

「生不出孩子怪老婆？是你自己没用吧？」

「无能的男的才会拿自己老婆撒气，别他妈再让我听到一声吵。」

我一把推开他，闯了进去。

找了好久才在沙发的空隙里找到缩作一团的女人。

她把头埋在双膝间，身体还在不住地颤动。

「喂，需要帮你报警吗？」

我蹲下查看着。

女人抬起头，泪光婆娑，额头的伤口还渗着血。

然而在看清她脸的瞬间，我的呼吸凝滞了。

4

顾清？

那张脸已经印在我的心底，我恨，也失望至极。

任凭她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可以第一时间认出她！

我肯定她也认出了我。

因为她在看到我的一瞬瞳孔震颤，紧接着变得慌乱。

她抬手掩住自己的脸，声音在颤抖，

「不需要报警，谢谢你了。」

「请你离开吧。」

我站起身，没再过多纠缠。

我几乎忘了自己是什么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家。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顾清往后的生活。

她应该拿着我们家的赔偿金读完了大学，她应该慢慢走出阴影。

……或许她也应该和别人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我的恨意仿佛在看到她落魄的模样就消融了，剩下的只有不解和迷茫。

可我本应感到爽或是解气的。

隔壁在我的干扰后变得安静了，我却一夜未眠。

我盯着黑眼圈出门，没想到在小区里的超市又遇见了顾清。

她有些失魂落魄，结账的时候撞到了货架。

商品散落了一地，她也被重重绊倒。

后面排队的大爷大妈抱怨她没长眼睛，只有售货员不情愿地帮她收拾着一地狼籍。

她瘦骨嶙峋，背部能看出脊骨的形状。

她小声地道歉，态度低微，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心也拧做了一团，攥紧的拳头克制着内心的不安。

终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帮她解围。

「她也是不小心，地上损坏的商品我来替她买单，不要再责怪她了。」

待处理好一切，顾清也只是低着头不断地对我说谢谢。

我认识的顾清不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的她骄傲，自信，像张扬的玫瑰……

她转身想走，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这么想逃？」

「顾清，你不认识我了？」

我本想关心，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话说出口更像是阴阳怪气的质问。

「你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吗？」

「怎么？想装不认识？」

她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眼睛像一潭死水，里面没有一丝生机。

她的声音冰冷又沙哑，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什么顾清。」

5

她的手腕太细了，仿佛轻轻一握就能捏断。

她挣开我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超市。

我跟在她的身后，即使隔了那么久，我还是想要一个解释。

我把她拦在电梯里，挡住她按楼层的手。

「当初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要害我？」

我忍不住加大了音量，一字一句质问着她。

她的胸前剧烈起伏着，呼吸也随之急促。

再抬起头时两行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她犹豫着开口，

「当初是你把我约在仓库的，谁知道那个变态是不是你安排的？」

她抬起手，粗糙的手指上满是干裂的血痕，

「就算我污蔑了你，我现在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看我这样，你应该很爽吧？」

「啪！！」我抬手扬了一个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力度之大，她的脸颊瞬间浮红了起来。

我放下手，齿间颤抖，

「原来你就是故意的，原来你就是故意毁了我的人生！」

顾清仰起脸，苦笑出声，她偏偏要顺着我说，

「是，我就是要毁了你。」

「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所以我就是要你也给我垫背！」

她弯下了腰捡起地上的购物袋子，费力地拎了起来，

「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就别再妨碍我的生活。」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推开我，按下了楼层。

我看着她的身影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她笑着和我说我们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未来了。

出狱之后我找了她整整一年。

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安排她搬到了我的隔壁。

她走出了电梯。

我也看见了她家大敞的防盗门，里面吵吵闹闹，几乎有好几个男人在喝酒。

那个家暴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耐烦地走到了门口，

「让你买个酒，磨磨唧唧这么半天。」

「还不快点滚进来？」

顾清吃力地提着酒水走着。

她走路不稳，一瘸一拐的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

家暴男很快看到了后面的我。

他虚伪的脸上扯了个猥琐的笑出来，

「哎呦，邻居。」

「好巧啊，要不要进来一起喝酒。」

「我们刚搬过来嘛，以后多照应照应～」

6

我本想拒绝，却察觉到顾清的肩膀细微的抖动。

她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她在害怕，害怕我答应，害怕我看她出丑。

「好啊，邻居一场，就当认识认识。」

我自顾自地往里面走，在家暴男的招待下落座。

那几个人，看起来皆不是什么好货色。

「哎呦这是我新邻居，昨晚闹了个误会，这不今天就和我们喝酒来了。」

男人拍着我的肩膀，浑浊的酒气扑在我的脸上，

「对了，你叫什么呀？」

我举杯一饮而尽，

「陆风眠。」

另一个人搭腔，

「文邹邹的名字。」

「小伙子长得挺白净，脸上的疤哪来的呀？」

我轻呵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为救个姑娘落下的。」

一旁站着清理餐盘垃圾的顾清手一抖，险些摔碎盘子。

家暴男闻声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会不会做事？不会滚一边去。」

一直不作声的胖子扫了顾清一眼，眼里尽是肮脏的盘算，

「别让嫂子走呀。」

「哎我可早就听说了啊，嫂子可是学舞蹈的大学生呢。」

「这不得给我们开开眼，舞上一段？」

另外几人也将目光看向顾清，嘴里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

「跳一段呗嫂子，看嫂子这身段，哥你可真是享福了。」

家暴男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什么大学生？还不是没毕业就嫁给我了。」

「天天伺候我的贱命。」

他抬脚踢了踢顾清，

「喂，给我兄弟们跳一段。」

顾清屈辱地吞咽了口口水，终是点了点头。

曾经的芭蕾舞公主，此刻就着最粗俗的歌曲跳着取悦男人的舞蹈。

她扭动着腰肢，她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僵硬。

看着她被人如此侮辱，我却感受不到一点痛快。

相反，心刺痛得快要碎掉。

我不想承认，我日日夜夜恨这个人，但同时又在乎着她。

……我对她的爱意未尽，也做不到视而不见她的痛苦。

回过神，胖子已经对顾清上手了。

他眼神迷离，动作轻佻，

「哥，反正嫂子也生不出孩子，不如给我们试试呢？」

周围哄笑一片。

我一瞬间酒醒了。

7

家暴男似是觉得有他兄弟撑腰又或者是酒精上头，忘了我昨晚的警告。

他甚至贴近我的脸颊，低声道，

「小陆啊，你是不是也对我老婆有意思？」

「别装了，昨天你看她的那个眼神就不干净。」

他强行揽过顾清的腰，把她送到我手边。

「这样，先给你玩。」

这句话一落，我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我抄起啤酒瓶就朝家暴男的头上砸了去。

「顾清她是个人，不是你的什么物品！」

「你这样的王八蛋怎么配得上她！」

家暴男头破了，额头流下鲜血。

他摸着头，脸涨红得厉害，

「我配不上她？」

「谁不知道她当初被人强了？」

「一个被人骑过的烂货我配不上她？」

周围几人也皆推开凳子朝我围了过来。

我抬手推翻了桌子，餐盘碗筷碎了一地。

他们朝我动手，被我躲开，用凳子反击。

到底是和我有体型差距，一时打不过我。

但我坚持不了多久，本来只剩一只眼偶尔就判断距离失误，一旦再伤到另一只眼就完了。

我趁他们没缓过气转身拽住顾清的手拉着她狂奔出去。

我们一路跑，直到跑到停车场。

我拉来车门，推顾清进去，

「想活命，就进去。」

她一声没坑地乖乖坐了进去。

我开着车，一路茫然地行驶着。

不知道目的地，亦不知如何开口，该聊些什么。

末了，我只能发出疑问，

「你怎么会嫁给那种东西？」

「当初你们家应该拿到了我们家不少的赔偿金。」

……你怎么会过成现在这样。

顾清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她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肯开口说话，

「我妈病了，钱都拿来给我妈治病了。」

「那像个无底洞，填也填不完。」

天渐渐暗了，路灯昏黄，她缓缓诉说的几句话却蕴藏着无尽的悲伤。

「后来我退学，我爸说只要我肯嫁给他，就有三十万的彩礼。」

她的声音幽幽，

「我妈死了，我爸也卷钱跑了。」

她抬起了手，一下一下抹着流不完的泪，

「对不起，陆风眠。」

「可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8

这句对不起，我等了七年。

我第一次见顾清是在初中报到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