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当年生下我的时候，我爸看见是个没把的种，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说我妈命不好，劝我妈把我淹死再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但都被我妈拒绝了。
后来我发家致富成了女企业家，让我妈过上了全村人都羡慕的生活。
而那些弃女求子的，晚年无一不惨淡凄凉。
1
“哎哟，啷个是个没把的东西，晦气！”
我爸满脸嫌弃的看着刚出生的我，“这女娃子以后就是泼出去的水，有撒子用哦。”
我爸家里三代单传，我奶刻薄，村里又没有多少女人，通过别人介绍，我爸和隔壁村的我妈认识上了，两人结婚前奶奶特意算了八字，算命的说我妈的肚子只出男孩，永不得女。
奶奶嘴咧到了天上，急忙让我爸把她娶了回来，期待我妈一举得男，结果却生出我这么个女娃子。
奶奶抱孙子的梦在此刻崩塌，她看着尚在襁褓的我厌恶的很，想偷偷把我丢到井里给淹死，我妈醒来发现我不在她身边，警觉的冲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把我给救了下来。
“这个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们凭什么不要她！”
我爸惊了，他从没见过有人要女儿不要儿子的，他威胁我妈把我扔了，不然就滚出去，我妈不同意抛弃我，我爸觉得她疯了，赶忙跟她离了婚把她从家里赶了出去，一分钱也没留给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妈觉得丢人不敢回家，又无处可去，带着我住进了半山腰无人居住的土房子里。
村里的人都觉得我妈疯了，谁会想不开为一个女娃子做到这个地步？
村长听说后也来劝我妈把我扔了，再我爸低头认个错，她就能回去了，别老惦记着我这个女儿。
我妈不听，拿着扫帚把村长打了出去。
村长大骂我妈不识好歹，朝我家门口吐了好几口浓痰。
这件事在村里传开后，我和我妈更不受村里人待见。
小时候家里穷，妈妈想在家里做些手工卖给村里人维持生计，可不论是去任何地方，只要我妈带着我，村里的人都会叫嚷晦气并把我们赶走。
我妈只能清早起来，抹黑走到镇上去叫卖，天黑了再背着我回家。
家里饭不够吃，我妈就经常饿肚子，把吃的留给我。
村里人为了看我们的笑话，偷偷往我妈存放饼子的缸里倒泔水，我妈看到后气的拿着饼子抱着我直哭。
长大后，那些男娃娃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往我家房顶丢垃圾，还比赛谁丢的高，我气急了，冲上去抓住跑的最慢的那个男孩，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大口，还出了血。
他哭着跑了回去。
晚上，那个男孩的家人带着他找上门来要说法。
“把我的宝贝孙子咬成这样，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他奶奶上来就指着我骂到，“果然跟条狗一样，见人就咬！”
我妈听到后气极，“你骂谁呢？”
“说她怎么了，还说不得了？胳膊上被咬这么大一块，不是狗是什么！”
“我女儿还没你孙子大呢，你孙子这么厉害，怎么还被我女儿咬成这样。她是狗，那你孙子是什么，不是还不如狗。”
“你……！”
“想要钱？好啊。”我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抓起饼缸放在了那老妇人的面前，“你把那些饼子全吃下去，我就给你。”
酸臭味瞬间扑面而来。
他奶奶本以为我妈是个软柿子，想趁此机会上门教训教训我妈，谁知道我妈不仅当众骂了回去，还故意把动静闹大，引得周围那些本想来看我们家热闹的人看了他们家的笑话。
最后只得灰溜溜带着孩子走了。
这件事情之后，村里人不敢再来惹她，但还是讨厌我们，只因我是女孩。
在这个儿子村村里，没人喜欢女孩，他们只想要男孩。
2
我妈说村里有妇人在怀孕后为保证生下来的是男孩，听信偏方，每日拿马尿混着朱砂喝下肚，可没过几天，孩子就这么没了。
他们却说是那妇人命不好，依旧挤破头去配那偏方，像疯魔了一样。
我妈不屑一顾。
她告诉我，其实男女都是一样的，叫我不要听外头人的风言风语，只要我能健康快乐长大，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渐渐的，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妈决定送我去村头读小学，村里人听说后纷纷取笑我妈。
这件事说来不大，但在我们村却也能算奇闻异事，谁家会把个闺女送进学校读书？更别说，我还是小学里唯一的女孩。
她们表面上默不作声，背地却偷偷的说我们母女两个的坏话，妈妈有心想瞒，但到底也瞒不住，我知道后更是拼了命的学习，次次都在班上拿第一名的成绩，只是不为了给我妈丢脸。
就连学校的老师也对我练练称赞，说我是个读书的苗子。
可村里的那些男生还是对我恶语相向，“你考那么好有什么用？还真以为自己能去县城里读初中吗？真是笑死个人。”
这件事后，我妈更让我拼命学习，绝对不要想其他的事。
后来，我终于以村头小学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县里的初中，可村长却劝我妈把这个机会给村里另外一户男孩子。
那男生能把名字改得与我同名同姓，而且那家人还说会给我妈一大笔钱作为补偿。
我妈一口回绝。
“这是我女儿自己拼命得来的机会，凭什么给别人？”
李大嫂上门苦口婆心劝说着：“秀梅，你这闺女日后都是要嫁人的，还不如把这个机会给李家那小子，这样还能得好大一笔钱，包你们娘俩的日子不愁。”
“钱，我有手有脚的自己会赚，但是听话懂事的丫头就这一个，她想读书就读，我凭什么让给别人？”我妈脸色冰冷，“你家那儿子，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倒数，给了他这个机会也是白搭。”
李大嫂听着话气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那丫头考那么好有啥用，她能帮上你什么！要不是她，你又怎么会被赶出来，还为她说话，真是晦气！”
“关你什么事，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儿子吧，别读不了书出去打工，赚不到几个钱还娶不上老婆。”
“好！那你就守着你这女儿过一辈子吧！”
李大娘被我妈戳心窝子的话给气狠了，转身就走。
最后，李家和村长劝说无果，只能放弃从我妈下手的想法，转而来找到了我。
“芬丫头，这些年虽然你不咋招人待见，可村里人却照样把你们母女俩留了下来，没有听你爸你奶的话把你赶走。”
那日我在田里帮人看麦子，村长单独找到了我。
“你已经十四了，按理说也该懂事了，你们家穷，就靠着你妈一人省吃俭用的拉扯你到今天，她也不容易。”
他拍了拍尘土，在我旁边坐下，“这样吧，以后李家小子替你去读书，他们家出的钱保管你们衣食无忧，你这做女儿的，也不忍心让你妈为你的事情操心劳力吧？”
我沉默了。
村长说得对，我确实心疼妈妈，也老早就说过不读书和她进厂打工的话，却换来了我妈的一通呵斥，她告诉我让我不要担心钱的事情，她会想办法，说我现在就该好好读书，我只有读书才能真正回报她。
我想起妈妈的话，湿润了眼眶，冲着村长摇头。
“我还是想念书。”
3
那一年，我妈不过三十四岁，可头上却长满了白头发，看起来四五十岁，她一个人干好几份工作，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还帮别人缝衣服，整个人看着都是一副憔悴的模样。
也是这年，李家大儿子李大山娶媳妇了，娶的媳妇是隔壁村的一个女孩，年龄只比我小一岁。
李大山没有继续读书，在工地找了一个搬砖的活路，收入还算可观。
办酒席的当天，李大娘特地来我家炫耀，“有的人呐没命享福，拼命押宝自己的女儿，想让人家出人头地，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我说秀梅你也是，再这样熬下去，怕是身体熬不动啊。”
当初没把读书机会让给他儿子，李大娘一直怀恨在心，她认为是我和我妈导致她儿子上不了学，整日在人前人后对我妈不断阴阳怪气。
“到底是我命也不好，儿子没读上书，只能出去打工，你瞧这身新衣裳，还是我儿子带我去镇上新裁的呢。秀梅，你女儿给你买了什么东西不？”
我妈瞥了她眼，原本不想搭理，可李大娘在旁边不依不饶说个没完，我妈嫌烦怼了回去，“是啊，带了儿子带孙子，确实是没命享福，一件新衣服就笑的呲牙咧嘴的，你男人这么多年也没给你买件衣裳？”
李大娘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有些挂不住。
“王秀梅，你什么意思？！”
“哟，李姐你别急啊，我这不就随口说说嘛，咱不是在说话嘛？”我妈见她急了，乐的笑了笑，“不过你儿子长那个样子也有人愿意嫁，花了不少钱吧？”
“你懂什么，我家这个春丫灵的很，而且样样活计都能做，哪跟你们家芬丫头那个死脑筋一样。”
李大娘生怕说不过我妈再丢脸，撂下话后赶忙走了。
果不其然，春丫在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
村口的黄果树下，几个大娘老头总是喜欢在下面闲聊。
“哎呀，你们知道县里面医院的好东西吗，只要那机器在孕妇肚子上扫一下，就能知道肚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
王大嫂说得眉飞色舞，李大娘一听兴致就上来了，“真的假的，我还准备去找点偏方让春丫喝点嘞。”
王大嫂嘴巴一瞥，啧了一声。
“你傻啊，你直接喝了偏方再去医院看呀，那个时候还能看看偏方有没有用。”
李大娘恍然大悟，“是啊，你瞧我这高兴得都糊涂了，我这就回去让那丫头喝了。”
说完便匆匆离开。
我妈下班回家正巧路过，听见这段对话后，连个眼神都没给，装作没看见打算直接走开，却被王大嫂给叫住，“秀梅，现在城里的技术这么好，你不打算打算再嫁个人，生个儿子？”
“芬丫头省心，而且我们娘俩过惯了，干嘛还给自己找不痛快。”
“哎呀，但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哪里会好过？还是找个男人才是正经要紧的事情！我们村西边那个木匠，我看着就挺不错的，你不如考虑考虑？”
“你男人总打你不是，也就你能忍，这种受气日子也过得下去。”
我妈瞥了她眼，不客气地回怼到，“我看那木匠就挺好，你赶紧离了嫁过去，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可不敢跟嫂子你抢男人。”
“你怎么说话的！”王大嫂气的涨红了脸，“女人家家的说些这种话，你也忒不要脸了些。”
“嫂子，我可是向着你的，这么好的男人可别被别人抢了去，日后被男人打在家里哭着后悔，那不是叫别人看笑话去了？”
“你……”
“算了，别跟她吵了，她那张嘴你能不知道吗？”
旁的人把王大嫂给拉住，二人这才停止住了对话。
4
我听我妈说，后面王大嫂还动过给她介绍木匠的念头，我这才知道原来那木匠和王大嫂是亲戚，她想把我妈介绍过去一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二是那木匠脑子有问题，我妈要真嫁了过去，之后照顾那木匠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了我妈的头上，再不用王家操心。
我虽知道我妈拒绝了，可一想到那些人打着这样的算盘，我心中更是气恼无比。
村里的人表面上和善，实际上个个都自私的不行。
我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学习，带着我妈走出这座大山。
我带着这股劲，考上了镇里最好的高中，并以第一名的成绩站在台上演讲，妈妈听说后，骄傲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全村的人，大家表面上恭喜着，背地里却都在贬低我妈，说为了供我读书每天起早贪黑，却从没得到过回报，甚至还不如春丫。
春丫在秋天生了个儿子，李大娘笑的嘴都咧到了天上。
为了庆祝这喜事，她们还专门杀了头母猪给春丫补身子，整个村里都热热闹闹的，李大娘介绍着自己寻来的新偏方，说都是给春丫吃了这个才生了男孩。
“上次我听了王大姐的话，特意给春丫吃了才带去做检查的，你猜怎么着？肚子里的真是个男娃娃。”
李大娘笑的合不拢嘴，逢人直夸那偏方有效果，并且嘱咐春丫养好身子后再给她吃，这样她下一胎必定还是个男娃。
村子里也传开，他们都去找李大娘要了偏方，开始给自家的媳妇吃了起来期待一举得男。
恰逢我回村，就撞见了李大娘和其他人在讨论方子的事情。
李大娘见是我，嘴角瘪了下去。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芬丫头回来了。”她不屑地望着我身上破旧的衣服，冷嘲热讽着，“看她念了这么多年书还念成傻子了，连人都不会叫，一点礼貌也没有，要我说秀梅就该把她嫁了，这么多年了，这孩子一点帮衬也没有，真不知道秀梅怎么熬过去的。”
“就是，不过说不准秀梅是觉得芬丫头生不出儿子，这才特意给带在身边的。”旁边的人附和着。
李大娘的神色瞬间得意，“也是，龙生龙凤生凤，秀梅生不出儿子，说不定也是觉得芬丫头生不出来，这才一心紧着她好好读书，怕被我们笑话了哩。”
如果他们只说我，那我可能会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算了，可她们不该说我妈。
“你真以为春丫生男娃是因为你那偏方？”
“不是那偏方还能还是什么，我们可是上县城医院查过的！”
李大娘像是被什么戳中般，冲着我怒吼了起来，“别以为你念过几个书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们没把你们母女从村子里赶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芬丫头，你说话可小心点！”
我只笑笑，没做声。
是不是偏方的问题，她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我只是可怜春丫。
但似乎，她并不需要我的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