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外卖放门口吗！」门铃响了很久，我打开门冲着门外说。
眼前的外卖小哥长着一张过分乖巧俊俏的脸，和身上明黄色的衣服格格不入。
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眼角一颗小珍珠摇摇欲坠，带着哭腔，「老婆，我终于找到你了…」
腿上是黑色的鳞片若隐若现……
01
「所以，你不记得你从哪里来，但是你却记得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登堂入室的少年，眼里的防备只增不减。
他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整个人随性地倚在沙发上，「因为我记得你的味道呀！」
「你确定你是龙？」不是狗吗？
天晓得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我默默无闻活到二十几岁，现在突然冒出一条龙喊我老婆？！
「你不信我吗？」他满脸写着委屈，眼神却清明极了，如果他能收起眼底那一丝狡黠，我或许还能相信，我的质疑令他伤心。
我坐在离他两米远的单人沙发上，上下打量着，忽然脚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从脚背至脚踝，灵活如游蛇。
「这是什么东西？！」我一个闪退避开，只见这少年依旧笑眼盈盈，嘴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这是我的尾巴呀，你不是不信我吗……」
他将伸到我脚边的尾巴收回去，轻轻一摆就到他跟前，随手扯下一片鳞片，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仿佛还有他身上的余温……
哦不对，龙好像是冷血动物？我也不是很懂。
「好了，我相信你。但是你突然出现在我家还喊我老婆，虽然你说你是龙，但是按我们人的规则你这样我是可以报警的…」
我絮絮叨叨讲完一大段，他却毫无反应，眼神就定在桌上那份冒着热气的麻辣烫上……
一时心软，还没过脑子话就说出口，「你没吃饭？」
他仿佛找到切口一般，「可以吃吗？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我醒来就在一个铁笼子里，我晕晕乎乎地，不过好像出了什么事情，笼子坏了，我就跑出来了。因为闻到你的味道，就跟着你到这里啦。」
算了，我拆了外卖盒，往他跟前挪了挪，「你吃吧。」
他立马换上一副星星眼，亮闪闪的，那一截露出来的尾巴在轻轻晃动，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庞然大物。
「老婆，可以给我新的衣服吗？」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某团外卖的衣服，表情十分嫌弃。
我翻出来去年买大了的运动套装。
「可以给我一杯水吗？」他脸上红红的，我才意识到刚刚的麻辣烫我点了变态辣…
我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没有接，可怜兮兮地卖萌，「能加点冰吗？」
我：「你要求可真多，你怎么不说你想吃了我呢？」
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来，眼神赤裸裸地看着我，「可以吗？」
「你想得美！！！」
本想进屋拿手机再点一份，却发现腰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你要去哪里，老婆，你不要赶我走。」
我一脸无奈，正好这时，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歪了歪头，朝他示意：「去接电话。」
那头是公益组织的领头人徐恺，「明烟，你看到新闻了吗，国道上出了车祸，警方顺藤摸瓜查到非法买卖野生动物的团伙，现在有一大批动物需要安置，你能来帮忙么？」
听完他的话，看着客厅狼吞虎咽的少年有些发愣，「车祸在什么位置？」
「连南路，你应该熟悉吧，上班都会经过的地方。」
我应下，收了线往客厅走去，「你说你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02
「黑黑的路，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倒在地上，笼子被砸坏了，锁开了我就跑出来啦！」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同一场车祸了。
「你在家等我，我出去一趟，别乱跑！」我敛了神色叮嘱他，快速穿上外套出门。
我是在一次公益活动中认识徐恺的，他邀请我加入他们的保护组织，说我有爱心，喜欢小动物，一定也会喜欢这份工作。
起初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虽然我不怎么爱说话，但他们的活动我大多数都有参与。
他很少开口让我帮忙，今天这事儿大概比较棘手。
加上家里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年，我还是得去看看什么情况才安心。
到了现场，徐恺已经在那儿了，旁边还有他女朋友，也是组织里的人，叫周迎，他们俩做什么事情都很同步，在外人眼中很是般配。
现场乱糟糟的，是外卖小哥闯红灯造成的连环追尾事故，警察在旁边拉了警戒线，徐恺出来接我我才能进去。
「抱歉啊，这么晚喊你出来。」他总是礼数周到，人也谦逊，组织里的人大多是因为他而聚在一起。
「没事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侧翻的货车是非法运送野生动物的，如今出了车祸，当事人要么送医院，要么去警局，这些动物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把我们叫来了。」
我看见现场有个摔在不远处的笼子，原本上锁的锁头被磕坏了，里头空空如也。
大概那条小黑龙就被关在这里？
警方拍了照之后，便安排人将那些关着动物的笼子从车上卸下来。
徐恺在一旁打着电话，我和周迎一边清点着数目，一边等消息。
远处警戒线那边好像有动静，我转头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却突然听到冲破云霄的一声「老婆！」
声音有点耳熟……
坏了！他怎么跑出来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他更激动了，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冲着我挥手，旁边周迎看到了，问我，「认识的？」
我揉了揉脑袋，点了点头，起身往人群走去。
「你来干什么。」
「你还没吃饭，我来给你送吃的。」他换了一身衣服，灰色的运动套装穿在他身上意外养眼。
「不用了，你回去吧，这边结束我就回去。」
「明烟，你朋友吗？」这边人还没打发走，周迎过来了。
我正思考如何回答，他倒是自来熟地开口，语气里满是炫耀，「烟烟是我老婆！」
旁边周迎一脸吃瓜的表情，于是他顺利地跨过警戒线，站到我旁边。
社死！
我拉着他远离人群，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再叫我老婆！」
「可是你就是我老婆啊。」
「行，碰瓷是吧？」
这人却一脸真诚，「我们龙的尾巴是不能随便摸的，你摸了就是我老婆啦！」
我：6
03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丞熄终于答应不再喊我「老婆」了。
哦对，忘了说，丞熄就是那条龙的名字。
那天晚上和徐恺他们忙到很晚，这小子自己再旁边睡得倒是开心。
忙的时候没注意，一空下来才发觉有些饿过头了，胃疼。
我走过去伸手推了推他，「醒醒。」
他歪了下头，将脑袋靠在我手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虽然不能拿人类的标准套在他身上，不过他今天也算刚经历了车祸，像这样喊不醒的情况……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动了动手指，将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细腻光滑的脸颊上铺着两片绯红。
指尖触感微凉，我心下有些发笑，他怎么可能会发烧呢！
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脚边是隐约熟悉的东西在轻抚着。
是这厮的尾巴。
眼见着徐恺和周迎正往这边走来，丞熄又叫不醒，我只好侧过身将他身下的异物挡住。
周迎笑着和我打招呼，挽着徐恺一边打趣道，「烟烟和她男朋友真甜，一会儿见不到就要找来，你怎么就不会学一学！」
不知怎么，我没有否认，只是在旁边讪笑着，「你们的狗粮我可也没少吃。」
挥别了他们，转头时才发现丞熄已经醒了，而那张脸还被我捧在手里。
他将头埋进我的手心，像只乖巧听话的大金毛，心下顿时软乎乎一片，他鼻息微动，在嗅我的味道，似是有电流从尾椎处一直通向我的后脑勺一般，我顿时怔在原地。
「你在干嘛？！」我警觉地看着他，如此熟稔地做出陌生又暧昧的举动。
他反而一脸理直气壮，「我喜欢你的味道啊。」
因为丞熄太困了，一进门就直直往卧室奔去，我没说出口的那句「我还没说要收留你」就这样被憋在喉咙里，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虽然我没有告诉徐恺他们丞熄的身份，但还是默认想要将他留在身边观察一阵先，万一有进展呢？
但是，谁能告诉我，昨晚睡在客房的我，身边怎么会躺了一位赤身裸体的帅哥。
哦，仅限上半身，人鱼线消失处的下身是附满黑鳞的尾巴，和我的腿缠在一处……
「丞熄。」
他将头蹭在我耳廓处，口中呢喃着什么，语气似在撒娇。
一定是那天未拉上的窗帘缝隙洒进来的阳光太过好看，我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心里软趴趴的。
赖床的想法被一通电话打断，那头是在乡下的奶奶打来的。
「烟烟啊，快回来一趟，你爷爷被龙王抓了。」
「什么？！」
04
灵犀镇，犀潭村，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传说中村名的由来是因为村庄依山而建，山里有一池神奇的潭水，名为犀潭。
「犀潭里有神龙！只要身上撒上潭水就会被神龙祝福哩！」不知何时开始有的传闻，吸引了周边越来越多的游客前来观赏。
我从小就喜欢上山玩儿，村里的人都知道传说都是假的，骗人的。
但来了游客，会消费，大家开始借着这个地方做点生意赚点钱，自然会卖力宣传。
「上次我爷爷进山还瞧见神龙呢！」村口的小孩儿正在高声呼喊，两人似是在进行「爷爷间的比拼」。
「烟烟，你想起什么了吗？」丞熄一路跟着我，从城里跟到了村里，一路上总是问我这个问题。
村里刚修了路，汽车的轮子碾过不再晃得人难受，他坐在窗边，伸着头朝车窗外看。
眸里亮晶晶的，像是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心爱的姑娘。
「丞熄，我从小到大平安健康，没出过车祸也没有失忆。」
解释了八百遍他还是不信，我想抬手理一理被吹乱的刘海，却被一小股力量拽住。
「别抓了，我答应带你来就不会丢下你的。」我扶额，一路上他都粘人得像个孩子。
「烟烟，我在犀潭只认识你，你不会不理我吧？」语气里的委屈和柔弱算是被他拿捏住了。
看着他微蹙的眉眼和轻颤的睫毛，忽然有种想把他摁进怀里揉搓的冲动。
罪过啊罪过，果然人总是逃不开茶艺的魅力。
犀潭村建在一个山坳里，错落有致的房屋壁檐，拢在朦胧的雾中像一副水墨。
我领着丞熄回家的时候，奶奶正坐在门槛上伸着脖子望。
「妹儿回来了！妹儿回来了！」她语气有些激动，我赶忙过去搀住她。
「奶奶别急，我回来了，电话里头也说不清楚，您说爷爷去哪儿了？」
「前天，有几个外地的游客，说是要上山去看犀潭，这几天天儿不晴，村里没人愿意去。
他们一家家敲门，最后来到咱家，你爷爷瞧着里头有个小姑娘像你，心软了，就答应带他们上山。」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屋檐下滴答的水声，绽在耳旁格外清晰。
「说好的就上去瞧一眼，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呢……」话没说完，奶奶便哽咽住，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那群游客说，爷爷辈龙王抓走的？」
「是啊，说潭也没瞧见，人却不见了。」
我抿着嘴，总觉得不大对劲。「爷爷没回来，他们却回来了？他们住哪儿？」
问到了地址，我出门朝村头走去。
丞熄原本跟在身后一语不发，却忽然出声叫住我。
「龙王不会抓你爷爷的。」
「为什么？」他一脸笃定，我满腹疑虑。
「龙王是我爷爷，他要抓，也是抓你这种小姑娘啊。」
我以为他在戏弄我，怒而挥手准备打他。
他不紧不慢地道出下一句，「因为他知道，我将来是要娶你做老婆的！」
该死，他好像真的在以我丈夫的身份自居。
05
村里条件有限，没有正经的酒店或民宿，那群外来的游客就借住在有空房子的村民家，我和丞熄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屋主王阿婆，倒是那几个外来的游客正帮她劈柴喂鸡。
见我们来了，也客气迎接，我并未提前透露我的身份，假装来来找王阿婆取布料，「王阿婆去村长家了，可能要午饭过后才会回来，要不二位晚些再来？」
他们干活手脚利落，说话的语气也将自己当成主人家，脸上也丝毫没有同伴走丢之后的那种焦急与担忧。
「怎么处处透着古怪……」我兀自嘀咕着，掉头往回走。
丞熄接过我的话，「确实奇怪，他们身上有犀潭的味道。」
「什么？不是说没到犀潭人就不见了么？」
「是啊，而且他们看起来，并不着急找到同伴的样子，反而像在等人。」
看来爷爷是将他们带到目的地了，只是他们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或许是欺负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在家，以为藏起来一段时间没人会知道……
我心里合计了一下，即便爷爷现在大概率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尽快弄清楚真相。
天已经不再下雨，今天只是雾蒙蒙的，我拉着丞熄回家拿东西准备上山。
这条龙听说了好像格外兴奋，我十分鄙夷「喂，你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能不能收敛一点。」
「烟烟，我这样算不算带你见家长！」
我：……你们龙也有恋爱脑是吗？
连日下雨，山石湿漉漉的，蒙在雾里的形状看不真切，但近处的草木却被洗刷得格外的鲜亮。
因为山石滑落，堵住了上山常走的那条路，我只好带着丞熄走另一条，因为狭窄陡峭，我边走边叮嘱他「你跟进紧了，迷路了我可不没空找你。」
由于担心爷爷的安慰，我上山的脚步快了许多，丞熄没说话，神色严肃地跟着，我把着树干往上走，不留神时抓住了一道折断的树枝，失去支撑时脚下一滑，口中的惊呼还未喊出，身体却被什么东西托起来，慢慢地腾空，再将我放到平坦的岩石上。
丞熄轻盈的身姿落在我旁边，动作轻晃，长长的尾巴便收起来，宛如没出现过一般。
我侧身看着眼前的人，除去他偶尔撒娇的语气和奇怪的黏人效应，身上有种淡然脱俗的气质，让我想起小时候跟爷爷上山玩时遇到的百年松树。
挺拔，苍翠，威风凛凛。
上山前言之凿凿，结果自己翻车，看着他有些尴尬，「你……」
「你……」他刚好也开口，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要不你先松开？」我指了指特他还环抱着我侧腰的手。
他应声松手，快离开的时候指尖似是无意地拂过我腰间的软肉。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胸口翻涌，双颊有些火热。
我轻咳一声掩饰，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他猛的地拉到旁边，一只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半张脸。
「嘘，有人。」
06
「是什么人？」我胸腔中的跳动声响越来越大，视线被他挡住，神秘和紧张的感觉充斥着周围。。
「没见过，看起来不像村民，可能是那两个失踪的游客。」自从进了山，丞熄不再像城市里那么拘谨，反而处处有种反客为主的掌控感。
外头脚步声渐弱，他压低声音说「在这儿等我一下。」
身影一闪，片刻后回来，手上拿着一块碎铁片，递到我眼前，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好像可爱的大狗狗带着它的「战利品」回来邀功一样。
「这是什么？」我疑惑。
「这是捕兽夹的机关。」
「捕兽夹？」
「对，我觉得，他们并不是普通的游客。」他的声音在山间有种清冽的味道，不知怎么今天听起来格外好听。
我沉吟片刻，「跟上他们看看。」
丞熄带着我，尾随着前面两个人，远远缀着，脚下越过灌木枯枝，一直往深山里去。
这里地形东高西低，犀潭就坐落在山谷中，我们尾随着那两人到了犀潭的东边，忽然就跟丢了。
那两人似乎有所察觉，带着我们在山上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成功逃脱。
我踢了踢地上的落叶，有些懊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