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天,应该没人会为我哭了吧。
毕竟我也没什么家人。
有人说我娘在北方,我就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有人告诉我:“孩子,你走错方向了。”
我茫然的站在原地,突然不想走了,我真的太累了…
1.
我叫安阳,七岁那年,我娘跟人跑了。
我爹赌钱欠了债,被人砸断了一条腿。
人牙子找上门,劝我爹把我卖了。
我爹把烟杆子在地上磕了两下,点了点头。
“卖了吧,卖了好还债!”
我躲在门后面,亲耳听到,我亲爹要卖自己的女儿。
这夜,我爹去了刘寡妇家,邻居跟我开玩笑:“安阳,刘寡妇要当你娘喽!”
我气急,端起一盆凉水,在这寒冬腊月天,泼到了刘寡妇的炕头上。
我爹跑掉了两只鞋,都没追上我。
“你滚,滚了就别再回来了。”
深冬的夜里,我爹的喊声惊醒了一村子的狗。
第二天,我偷偷上了外出打工的车队,跟着走了。
半路被人发现,司机大叔看着我,嘴里骂咧几句。
“几岁?”
“七岁!”
“叫什么名字?”
“安阳!”
我搓了搓露着脚趾的布鞋,低头揪着衣角,不敢看他。
司机大叔在我脏兮兮的脸上掐了一把,啐了一口痰。
“以后跟着我吧。”
那一刻,阳光好像照进了我的心里。
司机大叔让我喊他干爹,我点了点头,乖巧的喊他:“干爹!”
就这样,我跟着干爹回了家。
回去后我才知道,干爹是想让我看小弟弟。
我看着干娘怀里又瘦又干瘪的弟弟,心里下了决定:“以后弟弟的命,就是我的命。”
干娘不待见我,我就拼了命的干活,让干娘认可。
转眼弟弟三岁了,这天天冷,我把弟弟放在火炉旁边取暖。
弟弟不懂事,弄倒了火炉,烧伤了脚,起了一层的水泡,看着都疼。
干娘哭着骂我扫把星,干爹给了我三十块钱让我走。
我抱着一个小包裹,哭着求他们:“不要赶我走,我已经没有家了。”
干爹心软,还在犹豫,见干娘坚持,无奈的说了句:“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我回哪去呢?
今年我十岁。
握着手里的钱,我买了一张去北方的火车票。
离开村子之前,我听见我爹说过一句:“娃他娘,跟人跑到北方去了。”
火车上,对面坐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哭个不停。
我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给你 ,糖。”
孩子破涕为笑,伸出小手刚想接,就被他妈妈无情的一手打掉。
“脏脏,吃了会肚肚痛!”他妈妈还有模有样的揉了揉肚子。
看着地上沾了灰的糖果,我心里有些可惜,这可是我唯一能吃的东西了。
我把这双皴裂乌黑的手,往袖口里塞了塞,觉得有些丢人。
后来,列车员发现我买的车票已经坐过了站,我没钱了,只好下车。
北方可真冷呀,漫山遍野的雪,我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雪。
可我不喜欢雪,因为它太冷了。
我裹紧身上的单衣,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我想:“我快要被冻死了吧,冻死了我就不用走了。”
可我没死,我被一个老伯救了。
老伯的家里,他给了我一碗热汤。
老伯的老婆不乐意了,“这年头,谁家还有余粮呀,白白的浪费了这几粒米。”
老伯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娃子!”
我不敢打扰,放下碗就离开了,没人挽留。
走着走着,雪越下越大,我找了个背风的草垛,窝屈了一夜。
醒来时,身上盖满了积雪。
兴许是雪够厚,没把我冻死吧。
我继续走,朝北走。
遇到了一条流浪狗,我叫它阿黄。
“阿黄,你的家在哪里?”
阿黄会朝我摇尾巴,看来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夜,我再次摔倒在了雪地里,起不来了。
我的脚冻坏了,脚趾都烂了,我想:“这次,应该会被冻死了吧,冻死我就不用走路了。”
2
迷迷糊糊,我看见阿黄在我眼前一遍一遍的闪过,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
我又醒了,从一堆干草和枯树枝里醒来。
我想到是阿黄救了我,阿黄怕我冻死,就去捡了这些东西扔在我身上。
我没有见到阿黄,起身四处寻找。
阿黄死了,头朝着我躺着的地方,嘴边还有一根树枝。
阿黄死在了救我的路上,我使劲挤了挤眼泪,实在挤不出来就放弃了。
“我的心应该是被冻住了,麻木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难过。”
冻土我是挖不动的,只好把阿黄埋在了雪地里。
风更大了,雪也大了。
北方的天,太冷了,娘为什么非要来北方呢?
我拖着冻伤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北走。
回头看,地上留下了两串脚印,一眼望不到头。
我想我已经走了很远了吧。
突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嘶鸣声......
原来,我走的并不远,还能听见火车的声音呢!
一个猎人发现了我,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要去北方。”
猎人看着我,站着说道:“丫头,你走错地了,这是大西北!”
我不懂,大西北不是北方嘛?
茫然的站在原地,我突然不想去北方了。
猎人见我可怜,给我买了回去的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火车开了好久,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地上的雪也不见了。
我又回到了村子,我那断了腿的爹差点打死我,打不死我就要爬起来继续干活。
刘寡妇还是嫁给了我爹,成了我的后娘。
他们还给我生了个弟弟,弟弟身体不好,常年吃药。
为了给弟弟治病,家里欠下不少的外债。
“爹,我想去找我娘!”
我放下肩膀上的担子,看着北方,跟我爹说道。
我爹脱下脚上的破鞋,扔在我身上,告诉了我娘在哪里。
“后山从北数的第三个坟头,你去找吧。”
原来爹说的北,是指后山的北。
我走了那么远的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3
我穿上最干净的衣服,去看我娘。
站在娘的坟前,我平静的跟她说:“娘,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娘没有说话,我就权当她答应了。
刘寡妇,不对现在是我后娘了。
她把我从床上拉到地上,一扫帚打在我的身上。
“快起来干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呢,你以为你是谁家的千金啊,真是要死了。”
我想我不会去找我娘了,我有些怕死。
我娘说过:“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可能获得幸福。”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上不来气了,脸色惨白的靠在床上,不舍的看着我。
那时候我还小,没看懂这就是人类的生离死别。
现在懂了,我要活下去。
为了赚钱给弟弟治病,我爹把我送上了去外地打工的车。
和七年前一样,不过这次是光明正大的离开。
我进了一个工厂,踩缝纫机,给牛仔裤缝边。
牛仔裤是现在最流行的裤子,大街上好多小姑娘都穿。
我也喜欢,可我穿不起,但我每天都能摸,也算是弥补一种遗憾吧。
打工的钱我从来没见到过,都直接去了我爹的手里,给弟弟买了药。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我踩了五年的缝纫机,摸了无数条牛仔裤。
十指上都是墨蓝色的,根本洗不掉。
我们厂子里有个马主任,和我爹年纪一般大。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特别的关注我。
有时候会给我带外面新奇好吃的点心,还会坐在我旁边看我工作。
“小姑娘家家的皮肤就是好,比刚来的时候好看多了,都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周围的人听到马主任说的话,指着我窃窃私语,眼神拉丝,看得我心里发毛。
这晚我洗了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回宿舍。
半路遇到了马主任,他跟我说他房间里有我的东西,让我跟他去取。
我从未想过十五岁这年,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马主任肥硕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厚厚的嘴唇在我的皮肤上摩擦。
我推不开他,我的力气太小了。
我哭的嗓子都哑了,有人从门外的走廊里走过,可他明明听到了我的呼喊,却还是越走越远。
脚步声消失的那一刻,我也彻底绝望,松开手放弃了反抗。
马主任一边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回过头看着我:“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此时的我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无意间瞥见了一旁桌子上的水果刀。
趁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我想也没想的拿起水果刀,狠狠的朝他刺了过去。
警察进来后,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马主任,还有躲在角落里的我,满手是血,瑟瑟发抖。
马主任强奸了我,我刺伤他算是正当防卫。
他没死,被判了刑,我也被当场释放。
警察听说了我的遭遇,把我送进了福利院,还安排我去上夜校。
十五年之前,我一天学都没上过,非常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每天都是最早到的,最晚走的,还主动承担起打扫卫生的任务。
十八岁这年,有一个叫陈昊的男同学,当众跟我表白。
我没有谈过恋爱,但他会给我买糖,带我去游戏厅,还会给我讲笑话。
于是我就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每天帮他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这晚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小路上,几个喝醉酒的混混迎面而来。
“呦,这小姑娘长的挺标致呀,陪哥几个玩玩呗。”
其中一个醉鬼摸着下巴,来到我们眼前,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的胸前。
我害怕的躲在陈昊的身后,希望他能赶走坏人,保护我。
“兄弟,你这是想多管闲事?”
另一个人拿着折叠刀,一下一下的威胁着陈昊。
4
陈昊比我还要害怕,身子都抖成了筛子。
他摸着头尴尬的嘿嘿一笑,“兄弟,我跟她不熟,你们随意。”
说着他就跑掉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黑夜里消失的背影,和十五岁那年走廊里消失的脚步声一样,冰冷绝情。
我都快要忘记什么是恨了,漠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接受了我又被人抛弃的事实。
醉鬼里有个老大,他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就乖乖的退了回去。
“叫什么名字?”
“安阳!”
“多大?”
“十八。”
“你男朋友跑了,以后当哥的女人吧,哥叫孙科,好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