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鞋柜上那个玻璃罐,又装着深绿色的咸菜,像块解不开的绿疙瘩,堵得我心里发闷。这是母亲这个月第三次腌了。我换鞋时故意把脚抬得很高,避开它,早上那句“你别总把你的喜好强加给我”还在嘴里发涩。母亲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毛线球滚到脚边,她弯腰去捡,后背弯得厉害,像被岁月压塌了一角。“回来了?饭在锅里温着。”她抬头看我,眼里的笑怯生生的,像怕碰碎了什么。
这样的磕碰,早就不是一次两次。母亲总爱瞎忙活,我的房间明明不乱,她非要来拾掇,把我摊在桌上的文件码得板板正正,把我扔在椅背上的外套叠得方方正正,连我电脑旁的绿萝,她都要搬到阳台去晒,说“晒晒太阳才长得旺”。有一回,她把我准备给客户的方案草稿当废纸扔了,我翻了半宿垃圾站才找着,回来就冲她发了火:“妈,我的东西你别乱动行不行?你一收拾我反而找不到!”母亲的手突然停住,织针“嗒”地掉在沙发上,她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就是看着乱,想帮你搭把手……”从那以后,她果然不碰我的房间了,只是每次路过门口,都会偷偷往里瞟一眼,那眼神,像个被大人训了的孩子。
上周公司要做年度总结,我回家找一份三年前的项目资料,翻遍了书柜都没见着,忽然想起母亲之前帮我收拾过书房,就转身去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很素净,床头摆着个深棕色的旧木盒,是她年轻时的嫁妆,我从小看到大,却从没打开过。鬼使神差地,我掀开了盒盖,里面没有我的资料,只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磨得发亮,边角卷得卷卷的,像被人反复摸过。
我翻开第一页,是母亲年轻时的字,娟秀得很:“1998年6月12日,浩浩出生了,六斤八两,闭着眼睛皱着眉,像个小老头。”往后翻,全是关于我的碎碎念,密密麻麻写满了:“浩浩第一次长牙,咬得我胳膊都青了,可看着他那两颗小牙,疼也觉得甜。”“浩浩上小学,第一天不肯进校门,抱着我的腿哭,我狠心推开他,转身自己在墙角抹了半天眼泪。”“浩浩高考,我在考场外等了三个小时,给他带的绿豆汤凉了又热,他出来说考得不错,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本子里还夹着一张我初中画的画,画里一家三口手拉手,颜色涂得乱七八糟,却看得我鼻子发酸。
翻到最后几页,字变得潦草起来,也瘦了好多,像是没力气写似的:“浩浩换了新工作,天天加班到半夜,回来时眼睛都睁不开,看着真心疼。给他腌点咸菜吧,小时候他一吃这个就能多喝半碗粥,现在是不是嫌我老土,不爱吃了?”“今天跟浩浩吵架了,他说我不该逼他吃咸菜,不该乱动乱他的东西。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跟不上他了?其实我就是想多关心关心他,怕他在外面受委屈,连口顺口的饭都吃不上。”纸页上有两处墨迹晕开了,像是被眼泪泡过,又干了。我的喉咙突然发紧,手里的笔记本攥得发皱,那些我随口说的抱怨,那些不耐烦的眼神,原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周末一早,我起得比母亲还早,拉着她去菜市场。“妈,咱们买点芥菜,我想吃你腌的咸菜了。”母亲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你不是不爱吃吗?之前还跟我吵架……”“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腌的,比超市买的香。”在菜市场,母亲熟练地挑着芥菜,跟摊主讨价还价,脸上的笑像开了花。回家后,我们一起洗芥菜、晒芥菜、腌芥菜,母亲站在我身边,手把手教我撒盐:“手腕轻点动,盐要撒匀,不然有的地方淡有的地方咸。”她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粗糙得很,全是茧子,却暖得发烫。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站在她身边,看她腌咸菜,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时光好像又绕了回来,那些别扭和隔阂,都在这暖乎乎的触碰里,慢慢散了。
现在,我办公桌上的绿萝,总会按时晒到太阳;我的包里,偶尔也会装着一小瓶咸菜。每次打开罐子,咸香的味儿飘出来,我就想起母亲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样子,想起她教我撒盐的温度,想起那本旧本子里,密密麻麻的牵挂。
那本笔记本,还躺在母亲的床头,我们谁都没提过我打开过它。只是从那以后,我懂了,咸菜的咸里,藏着她没说出口的疼;那些看似多余的忙活里,全是她攒了一辈子的爱。这爱,不像糖那么甜,却像咸菜配白粥,平淡,却让人离不开。
其实母亲的爱,从来都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里,只是我们常常太匆忙,忘了停下脚步去感受。
你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曾经嫌弃过母亲的“唠叨”或“麻烦”,后来才明白那都是藏不住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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