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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一半是鬼,一半是人》第二章:赵氏风骨:隐宫雪地里的复仇火种

赵高的鼻尖被一股浓烈的香气包裹——那是李由身上的椒墙香,咸阳贵族府邸独有的熏香,以沉水香为底,调入西域龙脑,经铜炉昼夜熏

赵高的鼻尖被一股浓烈的香气包裹——那是李由身上的椒墙香,咸阳贵族府邸独有的熏香,以沉水香为底,调入西域龙脑,经铜炉昼夜熏蒸,华贵得让人窒息。可这香气里,却混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不远处,刚有人被施了黥刑,烙铁灼烧皮肉的焦糊味在寒风中飘散,像一场无声的献祭,提醒着隐宫每一个人,尊严在这里比纸还薄。

他闭上眼,恍惚间竟回到了邯郸。母亲曾说,赵国的宗庙也有这样的沉水香。每逢春祭,整座宫殿都缭绕着香气,父亲会把他举过肩头,让他看祭坛上巨大的玄鸟图腾——黑羽展翅,双目如炬,那是商族后裔的古老血脉,也是赵氏的荣光。那时的父亲穿着紫绶金带,腰悬青铜长剑,声音洪亮如钟:“高儿,你看见了吗?玄鸟不落凡枝,赵氏子孙,当如其翼,翱翔九天。”

此刻,藏在衣襟里的《赵世家》残卷突然微微发烫,“辟地千里”四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在冰层下蠢蠢欲动,像赵国铁骑踏碎匈奴时的嘶鸣,震得他胸腔发麻。那不是冰冷的文字,是流淌在他血管里的血脉回响,是从未熄灭的赵氏魂。

“高儿,别低头。”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轻得像雪落,却重得能压垮冻土。赵高回头,看见赵姬不知何时已站在巷口,布衣洗得发白,边缘磨出了毛边,却被浆得笔挺,像她从未弯曲过的脊梁。腰间系着的赵国丝带早已褪色,那是父亲生前送她的定情之物,上面绣着的“赵”字篆文,红得像血,也像夕阳下飘扬的赵国旗。

她站定在寒风里,袖口的青玉佩随呼吸轻轻晃动——那是外祖父的遗物,刻着赵氏宗族的徽记:一株孤竹生于岩隙,根深叶茂,倔强地向着天空生长。暮色中,玉佩泛着幽光,仿佛在与赵高怀中的《赵世家》残卷遥遥呼应,唤醒沉睡的赵氏血脉。

“你就是那个赵国贱妇?”李由松开赵高的衣领,上下打量赵姬,嘴角咧开讥讽的笑,“听说你爹是赵国宗室?赵国公子的女儿,现在还不是给秦人当婊子?”

赵姬的脸色瞬间惨白,却没有后退半步,目光直直地迎着李由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赵高看见她袖口的玉佩闪过一丝冷光,像暗夜中不肯熄灭的星。突然,母亲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平静,尾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竟是一首赵国童谣!赵高浑身一震,这是父亲生前常念的《诗经·卫风》,每次念起,父亲都会摸着他的头说:“赵氏子孙,当如绿竹,立根破岩,宁折不弯。”

“公子既然知道先父,就该懂赵氏子孙的骨气。”赵姬上前一步,素色布衣下的脊背绷得笔直,像赵国边塞迎着朔风的孤松,“今日你要羞辱小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由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空巷中回荡,像野狗的嚎叫:“骨气?在隐宫谈骨气?你是疯了吗?”他扬起马鞭,眼中闪过杀意,可当他对上赵姬眼底的寒光时,手腕却不由自主地顿住——那眼神太可怕了,像去年在骊山围猎时射死的母狼,临死前不哀嚎,只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剜出来,生生吞下。

空气凝固了一瞬,李由收了鞭,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随手丢在雪地上:“赏你了,好好教教你儿子,什么叫规矩。”铜钱滚进雪地里,发出清脆的响,“秦”字被磨得模糊,边缘沾着暗红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泥。

赵高弯腰去捡铜钱,指尖刚触到冰冷的雪地,母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赵国的孩童从不捡别人施舍的东西,因为赵氏的尊严,比金子贵重。”

怀中的《赵世家》残卷沙沙作响,仿佛父亲的叹息混着隐宫的寒风,化作一句无声的诘问:你,还是赵人吗?

“怎么,嫌少?”李由的冷笑再次响起,“那就再赏你一鞭!”

马鞭破空而来的瞬间,赵高猛地攥紧铜钱,锋利的钱缘割破掌心,血珠渗出来,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想起母亲藏在床下的竹简,想起“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辟地千里”的壮志,想起父亲战死时眼中的不甘。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雪地上,与残卷上的“赵”字遥相呼应,开出妖冶的花,像赵国宗庙前被战火染红的玄鸟旗,烈烈招展,永不屈服。

“高儿!”赵姬突然扑过来,将他护在身后。马鞭重重抽在她背上,粗麻布应声撕裂,露出底下早已愈合又新增的伤痕,旧疤叠新伤,像一张狰狞的网。赵高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像一根绷断的琴弦,尖锐地刺进他的心脏。他看见母亲背上的血渗出来,在素色布衣上绽开一朵红梅,花瓣蔓延,宛如赵国最后的战旗,在风雪中飘摇。

“赵姬!你敢抗命?”远处的监工怒吼,“这个月的口粮别想要了!”

“母亲!”赵高扶住赵姬颤抖的肩膀,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艾草味——那是她用来敷伤口的草药,每次受伤,她都要强撑着说“不疼”,仿佛疼痛是对赵氏尊严的亵渎。赵姬按住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声音低而狠:“别慌,高儿,记住,我们的血是热的。”

她忽然低头,用只有他们母子能听见的赵国方言轻吟:“绿竹青青,生于岩兮;赵氏烈烈,存乎心兮。”那是赵国宗室子弟的誓词,只有在最危难的时刻才会低语,是刻在骨血里的信仰。

李由啐了口痰,甩袖离去:“贱种就是贱种,给脸不要脸!”他的随从嬉笑着跟上去,靴底碾碎了赵高掉落的黑饼,碎屑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像极了赵国灭亡时的骨灰,洒在异国的雪地里,无人收殓。

残卷上的“胡服骑射”四字被风雪覆盖,却在赵高眼中越来越清晰,每一笔都像父亲持剑的手势,每一划都刻进他的骨髓。赵姬撑着墙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塞给赵高:“快吃,别饿坏了。”饼子硬得像石头,赵高却吃得很慢,每一口都混着雪粒和泪水,嚼出的是屈辱,咽下的是仇恨。

母亲背过身整理衣襟,赵高看见她后颈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像隐宫墙上的荒草,倔强地从砖缝中钻出,却又像《赵世家》里记载的“孤竹”——不择地而生,却永远指向天空。“娘,为什么我们要受这种气?”赵高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十几岁孩童少有的狠戾,“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他们!”

赵姬转身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指节几乎嵌进他的皮肉:“杀人不是本事,高儿。”她从领口扯出青玉佩,按在赵高掌心,玉佩冰凉,却像一团火在燃烧,“这上面的孤竹,是赵氏的族徽。当年豫让为报智伯之恩,吞炭毁容刺杀赵襄子,失败后却说‘吾志已成,虽死无憾’。真正的报仇,不是砍下仇人的头,是让他跪在你脚下,看着你登上权力的巅峰。”

她抓起地上的《赵世家》残卷,雪水在“武灵王”三字上凝结成冰,像一层薄薄的铠甲:“记住,我们的姓是赵,永远不能忘。”

“赵”字出口的刹那,风停了,雪也停了。整个隐宫陷入死寂,只有那枚残卷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

子夜,万籁俱寂。赵高摸出墙角的枣木棍,在月光下刻下第一道剑痕。木棍粗糙的树皮刺进掌心,他忽然想起李由靴底的“秦”字——那不是践踏,是刻在他骨血里的挑战书,是烙印,是诅咒,也是起点。母亲的机杼声从隔壁传来,与他刻木的“沙沙”声交织,像赵国战鼓与秦律竹简的对抗,一柔一刚,却同样沉重,同样无法回避。

他将带血的木棍藏进破墙缝,砖缝里还塞着半片偷来的《盗律》竹简,“盗一钱者,黥为城旦”的字迹被血珠晕染,宛如一朵妖冶的花。那“盗”字的三点水被血浸透,渐渐晕开,竟隐隐显出“赵”字的轮廓——像是祖先的魂灵在低语:你所夺者,非财货,乃命也。

远处咸阳宫的飞檐上,一块冰凌突然断裂,坠地时摔成两半,露出里面冻着的半片赵国琉璃——那是始皇帝东巡时从赵国带回的战利品,如今却映着赵高藏木剑的身影,宛如一面破碎的镜子,照见两个时代的碰撞。冰裂之声微不可闻,却似古老的预言在寂静中回荡:赵氏不死,其魂犹在。

隐宫之雪,终将化为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