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7日,证监会发布《关于同意强一半导体(苏州)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注册的批复》,同意强一股份在科创板上市的注册申请。
强一股份成立于2015年8月,其业绩增长堪称“神话”。2022-2024年,公司营业收入分别为2.54亿元、3.54亿元、6.41亿元,净利润分别为1562.24万元、1865.77万元、2.33亿元,2024年净利润同比增幅高达1149.33%。
在这一亮眼增长背后,客户集中度风险已升至危险水平。2025年上半年,强一股份有超过八成的收入都来自同一个大客户B公司,而且这个B公司还是公司的关联企业,并且强一股份对B公司销售毛利率高于同期其他客户毛利率。监管层在首轮问询函中质疑是否存在利益输送行为。
另外,强一股份与实控人旗下南通圆周率的关联交易值得深究。南通圆周率成立次年就成为强一股份第一大供应商,2022年采购占比高达20.33%。2022-2023年,强一股份将功能板、芯片测试板业务以账面价值294.85万元转让给南通圆周率。然而,后续追溯评估显示这些资产的市场价值达2140万元,差额高达1845万元。这笔低价转让资产的公允性存疑。
南通圆周率自身的经营状况持续恶化,累计亏损已超过1.5亿元。分析显示,若将南通圆周率的业绩并入强一股份,后者2022年、2023年的净利润将从账面盈利转为巨额亏损。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此次业务剥离的真实意图。
值得一提的是,强一股份的产业链面临“卡脖子”风险。公司生产所需的核心部件,如空间转接基板、高端PCB(印刷电路板)、贵金属试剂以及光刻机等关键生产设备,目前主要依赖境外厂商或其在国内的分支机构。
存货问题同样突出。2022-2025年上半年,公司存货账面余额分别为 8,310.41 万元、9,322.23 万元、1.10亿元和 1.61亿元,保持持续增长,其跌价准备分别为 1,063.16 万元、2,007.88 万元、2,517.02 万元和2,184.33 万元,显著高于行业平均水平。与此同时,公司存货周转率持续低于行业平均值,库存积压风险加剧。
与此同时,公司正计划通过IPO募资扩大产能。然而,其现有主要产品2D MEMS探针卡的产销率已连续三年低于85%,且部分高端新产品尚未实现规模化量产和市场验证。在现有产能尚未被完全消化、新产品市场存在不确定性的情况下进行大规模扩产,其新增产能能否被有效消化是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
一边是客户方面的营收增长天花板,一边是技术迭代的生死时速,同时还要面对供应链“卡脖子”被断供的风险以及逐年攀升的存货,这一系列的挑战,强一股份将如何有效应对?
公司法律顾问“变身”股东,股权代持仅凭“口头约定”引质疑
强一股份成立于2015年8月,从表面股权结构看,周某通过直接和间接方式控制公司50.05%的股份,为实际控制人。
公司历史上频繁的股权代持安排引人关注。招股书披露,公司成立初期存在多起股权代持,其中王某代徐某持有436万元注册资本、代刘某星持有18万元注册资本,均仅凭“口头约定”而无书面协议。
这种缺乏法律约束力的代持安排,为实际控制权的真实归属蒙上了阴影。
2015年10月,即公司成立仅两个月后,又一起股权代持悄然发生——周某为外部人士孟某辉代持10万元注册资本。而这位孟某辉的身份颇为特殊,曾是强一股份的法律顾问服务提供方。
这种“外部顾问通过代持成为公司股东”的安排,其商业合理性值得推敲。
值得一提的是,孟某辉与周某于2015年11月签订了《股权代持协议书》,约定了前述股权由周某代持。仅几个月的间隔,10万元的注册资本代持签订了代持协议,436万元注册资本却没有签订代持协议。
2016年5月,公司第一次股权转让,王某将其在公司46.00万元股权转让给周某、436.00万元股权转让给徐某、18.00万元股权转让给刘某星。根据王某、周某、徐某、刘某星的确认,本次股权转让对应的公司注册资本尚未实缴,其中王某转让给徐某、刘某星的股权系解除王某与徐某、刘某星的股权代持关系,受让方未支付亦无需支付股权转让价款,本次股权转让的实际价格为0元。

图片来源:强一股份审计报告
没有代持协议,也没有转账凭证,如何保证股权清晰的认定?这些代持还原的税务处理是否合规?
融资节奏密集而高效。自2020年至2024年间,强一股份完成了包括天使轮到D+轮在内的多轮融资,吸引了华为哈勃、丰年资本、元禾璞华等知名机构入股。随着多轮融资的完成,公司估值在短短几年内增长近10倍,至2024年已达35亿元。
IPO前,周某直接持有公司27.93%的股份;周某作为公司股东新沂强一、知强合一和众强行一的执行事务合伙人,间接控制公司13.83%的股份;徐某、刘某星、王某分别持有1.58%、2.08%、4.63%的股份,其已与周某签订《一致行动协议》,是周某的一致行动人。因此,周某及其一致行动人合计控制公司50.05%的股份。

图片来源:强一股份招股书
令人困惑的是,一致行动协议中王某的有效期仅为6年,其他人为8年。这种差异会否影响上市后控制权的稳定性?
对赌协议的隐患同样不容忽视。招股书显示,强一股份曾与多家投资方签订包含回购权、优先清算权等特殊权利的对赌协议。尽管公司声称这些条款已在申报前终止,但一旦上市申请被否,相关条款将自动恢复效力,可能对公司股权结构稳定性造成冲击。
大客户依赖与反常的盈利能力,低价转让资产公允性存疑
强一股份的业绩增长堪称“神话”。2022年至2024年,公司营业收入分别为2.54亿元、3.54亿元、6.41亿元,净利润分别为1562.24万元、1865.77万元、2.33亿元,2024年净利润同比增幅高达1149%。

图片来源:强一股份招股书
然而,在这一亮眼增长背后,客户集中度风险已升至危险水平。
2022年至2025年上半年,强一股份向前五大客户的销售占比从62.28%攀升至82.84%,远超行业安全阈值。
同时,由于公司客户中部分封装测试厂商或晶圆代工厂商为B公司提供晶圆测试服务时存在向公司采购探针卡及相关产品的情况,若合并考虑前述情况,公司来自于B公司及已知为其芯片提供测试服务的收入分别为1.28亿元、2.39亿元、5.25亿元和3.10亿元,占营业收入的比例分别为50.29%、67.47%、81.84%和82.83%,公司对B公司存在重大依赖。
比高依赖更危险的是“关联关系的神秘性”。招股书中,B公司的真实身份始终成谜,仅以“全球知名芯片设计企业”代称。
尽管基于实质重于形式原则将B公司认定为关联方,但公司拒绝披露其股权结构及与实控人的关联渊源。
探针卡作为高度定制化产品,不同客户、不同产品价格不具备直接可比性。强一股份向B公司及其他客户报价原则一致。同时,公司获取B公司业务方式为竞争性谈判,B公司购买公司产品时部分进行了比价,其《采购主协议》约定了最惠客户条款,然而,报告期内,公司对B公司销售价格均显著高于其他客户。
另外,报告期各期,强一股份对B公司销售毛利率分别为49.90%、51.66%、58.19%、61.62%,同期其他客户探针卡毛利率分别为29.73%、28.84%、22.32%、35.45%,可比公司毛利率约45%-50%,均低于公司对B公司的销售毛利率。
对此,监管层要求强一股份说明:与B公司关联销售的公允性,是否存在利益输送行为,发行人的业务获取方式是否影响独立性,发行人是否具备独立面向市场获取业务的能力。
招股书中风险提示称,报告期内,公司经营业绩的增长主要依赖于B公司对于晶圆测试探针卡需求的快速增长。目前,公司是B公司探针卡主要供应商之一,占B公司探针卡采购份额已经相对较高,未来进一步大幅增长的空间相对较小,公司来自于B公司的收入很可能无法持续保持快速增长。这是否意味着强一股份的营收增长很快或已经碰到天花板?
同时,强一股份的毛利率表现与行业趋势明显背离。2022年至2025年上半年,公司毛利率从40.78%持续上升至68.99%,而同期行业平均毛利率则从50.78%下滑至44.97%。
在全球龙头FormFactor和Technoprobe毛利率均呈下滑趋势的背景下,强一股份作为市场份额仅2.25%的企业,却能实现毛利率的逆势飙升,这一现象背后的合理性存疑。
如果说客户依赖是“明雷”,那么强一股份与实控人旗下南通圆周率的关联交易则是埋得更深的“暗雷”。
南通圆周率成立于2021年4月,由强一股份实控人周某控制。南通圆周率27名员工曾任职于强一股份,包括董事、总经理何静安,曾担任强一股份董事、生产副总经理;南通圆周率股东中超一半与强一股份重合或存在关联关系,且在成立较短的时间内即获得较多外部投资。
成立次年南通圆周率即成为强一股份第一大供应商,2022年采购占比高达20.33%。
2022-2023年,强一股份将功能板、芯片测试板业务以账面价值294.85万元转让给南通圆周率。然而,后续追溯评估显示这些资产的市场价值达2140万元,差额高达1845.15万元。
这笔低价转让资产的公允性存疑。
南通圆周率自身的经营状况持续恶化。根据大信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情况,南通圆周率各期主营业务毛利分别为-87.19万元、-566.39万元、-1,316.90万元、1,212.36万元;各期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分别为-998.95万元、-5,031.22万元、-7,658.38万元、-2,031.71万元,累计亏损已超过1.5亿元。分析显示,若将南通圆周率的业绩并入强一股份,后者2022年、2023年的净利润将从账面盈利转为巨额亏损。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此次业务剥离的真实意图。通过将亏损业务移出表外,实现强一股份的业绩美化,为其IPO之路扫平障碍。
采购价格的差异同样引人关注。以某型号产品为例,强一股份向南通圆周率采购单价为5.4万元/张,而向非关联方兴森科技采购同型号仅3.7万元/张,价差高达45%。
公司以“采购数量不同,优惠力度不同”解释这一差异,但在巨大的价差面前,这一说辞显得苍白无力。
核心部件面临“卡脖子”风险,存货积压与产能消化风险共存
报告期内,强一股份向前五大供应商采购金额分别为6,663.80万元、5,221.34万元、9,817.61万元和8,634.72万元,占采购总额的比例分别为49.14%、40.19%、60.67%和64.27%,显示出供应商集中度持续攀升并维持在较高水平。这意味着公司供应链的稳定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少数几家供应商,任何一家供应商出现交付、质量或经营问题,都可能对强一股份的生产活动造成显著影响。
在原材料方面,强一股份生产所需的核心部件,如空间转接基板、高端PCB(印刷电路板)、贵金属试剂以及光刻机等关键生产设备,目前主要依赖境外厂商或其在国内的分支机构。
报告期内,公司空间转接基板的采购较为集中,其中向KAGA FEI ELECTRONIC SPACIFIC ASIA LIMITED的采购占同类采购总额的比例分别为91.72%、75.71%、86.26%和87.21%。

图片来源:强一股份首轮问询函
公司自2016年开始与KAGA FEI ELECTRONIC SPACIFIC ASIA LIMITED合作,报告期内公司向其采购金额分别为1,596.35万元、2,019.19万元、5,003.87万元和4,412.62万元,占同期采购总额的比例分别为11.77%、15.54%、30.92%和32.84%。为2023-2025年上半年第一大供应商。
公司在招股书中也坦言,目前,公司多种重要原材料、设备供应商主要系境外厂商或其境内分支机构,境内可替代的厂商相对较少。若国际贸易环境发生剧烈变化导致这些关键原材料断供,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公司"无法及时采取有效替代措施",这将对生产经营产生"重大不利影响"。在全球半导体产业地缘政治风险不确定性增加的背景下,这种对境外供应链的依赖构成了公司的潜在风险点。
产业链自主可控无法实现,核心部件捏在别人手里,“卡脖子”风险不可谓不大。
值得强调的是,强一股份存货问题同样突出。2022-2025年上半年,公司存货账面余额分别为 8,310.41 万元、9,322.23 万元、1.10亿元和 1.61亿元,保持持续增长,其跌价准备分别为 1,063.16 万元、2,007.88 万元、2,517.02 万元和2,184.33 万元。与此同时,公司存货周转率持续低于行业平均值,库存积压风险加剧。
在现有产能尚未完全消化的情况下,强一股份却计划通过IPO募资15亿元大幅扩产,计划新增2DMEMS探针卡产能1500万支、2.5DMEMS探针卡产能1500万支。
然而现有2DMEMS探针卡的产销率连续三年低于85%,扩产后的产能消化能力存疑。
强一股份的应收账款状况同样不容乐观。报告期内,公司应收账款账面余额从1.25亿元增至2.62亿元,应收账款周转率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截至2025年上半年,强一股份应收账款占营收比例已接近70%,显示公司回款能力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