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时期,村子里有一个姓牛的社员,由于上辈子生活作风问题,到了四十岁还是光棍,有一次去修河,因为住的是卧棚,受了寒湿,推着小车回来的路上有一条腿就瘸了。 牛社员瘸了以后,上工就没法推小车挑担子了。队长看他实在吃力,就把他安排到队里的场院看粮食,顺带喂几头老黄牛。场院边上有间小土房,牛社员就搬了进去,不用再跟其他光棍挤集体宿舍。 场院在村子西头,挨着村口的老槐树,平日里除了晒粮、囤麦的时节,大多时候都清静。牛社员搬进小土房的头一晚,就把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他从山上砍了些干树枝,在屋角盘了个小火塘,又把喂牛的草料分出一小捆,铺在地上当褥子,算是有了个像样的窝。 那几头老黄牛是队里的宝贝,耕地拉车全靠它们。牛社员对这些牲口上心极了,每天天不亮就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村外的草坡割最嫩的青草,回来先给牛添上料,再去场院的粮囤子周围巡查。粮囤子搭得老高,他够不着顶,就找了块木板垫在脚下,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老鼠洞,有没有漏雨的缝隙。 村里的人起初还拿老眼光看他,背后嘀咕他以前的荒唐事,说他是“懒驴上磨——没长性”,说不定过几天就把场院的粮食糟践了。可日子久了,大家发现牛社员跟变了个人似的。场院的粮食从来没少过一粒,囤顶的苫布永远盖得严严实实,连老黄牛都被养得油光水滑,下地干活时格外有劲。 有一回夜里下暴雨,雷声劈里啪啦响,队里人都在家躲雨,谁也没顾上场院。牛社员听见雨声,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顾不上披蓑衣,就拄着拐杖往粮囤那边跑。他发现东边的一个麦囤苫布被风刮开了角,雨水正往里面渗。他赶紧搬来石头压住苫布四角,可风太大,压了这边那边又掀起来。 情急之下,他干脆蜷起身子,趴在了苫布的缺口上,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雨水。雨水顺着他的破棉袄往下淌,寒湿的旧伤被激得钻心疼,他咬着牙愣是没挪窝,直到天蒙蒙亮,队长带着社员们赶来,才把冻得发僵的他从苫布上扶下来。 那回之后,村里人对牛社员的看法彻底变了。有人给他送来了新的蓑衣,有人主动帮他修补漏风的土房,连以前从不跟他搭话的大娘,都隔三差五给他端碗热乎的玉米粥。队长在社员大会上专门表扬了他,还给他多记了两分工分,说:“牛老三(牛社员的小名)看着瘸,心里比谁都亮堂,场院交给他,咱全队都放心!” 场院的日子清闲,牛社员却没闲着。他瞅着场院边上的空地荒着可惜,就一瘸一拐地刨了地,种上了白菜和萝卜。到了秋天,菜长得水灵灵的,他没留一棵,全分给了队里的困难户。他还琢磨着给老黄牛做了个简易的挠痒耙,牛一蹭上就舒坦得直甩尾巴,这事后来还被邻村的生产队学了去。 转年开春,邻村有个寡妇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因为没劳力,日子过得紧巴巴,托人想转到这个村的生产队。队长召集社员商量,有人怕多个人分口粮,牛社员却第一个站出来说:“多个人就多个劳力,她一个女人家拉扯孩子不容易,咱队里伸把手,日子就能过起来。” 他还主动提出,愿意把自己种的菜分出一半接济寡妇,再帮着她照看孩子。一来二去,寡妇看牛社员心善又踏实,就托媒人说了亲。那年秋天,牛社员的小土房里贴上了红喜字,原本冷清的屋子,添了烟火气和孩子的笑声。 婚后的牛社员更勤快了,场院的活计没落下,还帮着媳妇在屋旁搭了个鸡窝,养了几只下蛋的母鸡。村里人都说,牛老三这是苦尽甘来,把以前的糊涂账都翻篇了。他听了只是嘿嘿笑,依旧每天早起喂牛、巡粮,只是肩上的担子重了,脸上的笑容却多了。 后来生产队解散,分田到户,牛社员因为看护集体财产有功,分得了场院边上的那片菜地和两间土房。他和媳妇守着小家,把孩子供到了城里读书,日子过得平平稳稳。老黄牛老了干不动活,他就养着它直到终老,还在老槐树下给牛立了个小土堆。 再后来,村里人提起牛社员,没人再提他年轻时的荒唐事,只记得那个瘸着腿、趴在苫布上护粮食的汉子,记得他喂的老黄牛,记得他种的水灵白菜,记得他心里那份热乎的善良。 出处:基于乡村民间往事与时代记忆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