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和朋友聊天，聊到怎么会做家具？ 还能怎么了？无非是走投无路，一脚跨进去讨饭吃而已。 那时真穷，穷到什么程度？不怕大家笑话，几块钱的电费也交不起。 收费的人在笃笃笃敲门，我和同学在屋内，同学诧异的看着我，示意我开门。我耸起肩膀，捂住嘴巴，做个胆怯噤声的动作。摇摇手，让她别说话。 同学瞪大眼睛，一脸疑惑的表情。 “笃笃笃笃”，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不耐烦。 不能开门，我囊中空空。像萧红困居旅馆时寒交迫的窘迫写照：大列巴挂在门口，那是别人的，可是我饿呀，我饿呀。 我真穷呀，同学养尊处优，哪里能够体会我的处境？ 孩子一月必去一次医院，常常延绵一周，我还要还债，还想固定攒存一点点起来，坚决不动。每个月都捉襟见肘。 穷是不能让人看出来的，那时我衣着得体，坐在办公室画表面图。安安静静的制图，看书，喝水，不大说话。谁也不知道，我内心经历过怎样翻江倒海般的自卑躲闪。 同事们鲜衣怒马，谈笑风生。 饭点了，大家呼啦啦下楼去食堂用餐，有时候，我连买饭票的钱也掏不出来，可是，我也得假装我吃得起呀，我也得跟着大部队下去呀。 年轻，总是要面子。大了，老了，才明白，面子这东西，最不靠谱。 下楼，大家都涌进食堂，我返回办公室。妈妈家里带出来的方便面，我得省着吃。一包掰一半，喝点水，咔嚓咔嚓干嚼了，一顿饭就解决了。 还有半包，是明天的午餐。有时候，没钱没面，我就不吃了。我妈至今都不知道，她最爱的女儿曾经这么艰难过。知道了，她一定泪眼哗哗。 我妈总问：钱够不够用？要不要妈妈给你拿一点？ “够够够，我有呢，”每次都是这样的对话。 我宁愿问同学借，问妹妹借，也不愿问父母借，不想让他们操心。 天天晚上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梦想一年能攒个5000。十年就是五万，那时我就有钱了。 说出来都是笑话，那时真没见过大钱。 有憧憬就有动力。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却找不到去罗马的路。走不到罗马，那就羊肠小道瞎走一气，管它呢。 同学走了，我一口气奔到菜场另一位同学处。同学抽出一张50元的绿票子，问我： “够不够？” 当然够了，我只要十元，多借多还，我不要多。 拿着十元，胆儿就肥了，不怕不依不饶天天敲门的收费员了。 这情景，一年里上演几回，记不得了。 好像没觉得有多困苦，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般的自然。觉得自己年轻，有无限的希望。只要我肯吃苦，怕什么呢？ 有时整夜整夜不睡，画图。一张赚50外快，我对制版的搭档说，你磨版，比我辛苦，你拿30，我拿20。 画完，已是天亮，揉揉眼睛，做饭打扫，再送孩子上学，觉得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希望。 太阳孕生万物，希望创造希望。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蓬蓬勃勃。 有一年，失业了。离过年还有一个月。 囊中羞涩。 我得挣钱养家呀。 天那么冷，北方呼呼的吹着，吹的我脸生疼。茫然走在齐门北大街，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红木家具店，大门一律东西敞开，老板们一律耷拉着鞋跟，走路拖拖拉拉。 这是第一次直观的接触广东人，以为所有的广东人都穿着随意，拖着鞋皮，说话哇啦哇啦：耐宾度啊，耐宾度啊？ 有店在招聘，我跨进去。从前，我是看不上前门招徕客户的生意人。没饭吃了，就不要面子了。毕竟和咕噜咕噜饿着肚子比，里子比面子重要。 招聘看脸。那时我还很年轻，完全就是小家碧玉的样子，肤色红润白净，有点像红富士苹果，说话温温婉婉，羞羞涩涩，用后来跨进家具界，上海客户对我的评价： 侬比苏州人还像苏州人。 苏州小地方人嘛，那时世面见得少，一说话羞答答低头。就算现在，还是改不了那股小家子气，一出门，对谁都谦恭有礼。害怕被人喷。 应聘成功了，我稀里糊涂正式上岗。开启我人生第一次卖家具生涯。
